音乐人高晓松的书房 一墙的书,小说不超过5本
本报记者 屠晨昕
大约在五六年前,在杭州滨江一条大道上,记者与高晓松同坐在一辆疾驰的轿车后座,前往大学生电影节现场。那段近距离放松随意的闲聊,内容多数都已忘得精光,却清晰记得他的这段话:“我从清华毕业,已经10多年了。可是直到今天,我还依然感觉,自己并没有走出清华园。我可能注定就是一个属于校园的人。”
难道不是吗?每次耳边回荡起《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都会让人从心里认同这一点。
清华园,是高晓松的理想家园
高晓松在北京的家,是清华大学里的一栋二层老式小洋楼,绿树环合,红花掩映,幽静又富有诗意。
高晓松的书房在二楼,装修风格简洁现代。书桌正对着通向一楼扶梯的入口,颇有些LOFT的味道。在放着两台笔记本电脑的书桌右侧,是占据了几乎一面墙的白色书架,已经完全被书占满。房间里还有一大一小两盆植物,每天都能沐浴在背后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中。当然,身为音乐人的高晓松,房间里决不会缺少键盘和吉他。
“这是我父母的房子。他们都出国了,所以我就住这里。我把墙壁重新涂了颜色,主要是黄色,又把前后院子给收拾了一下。”高晓松说,“我从小就是住在清华园里的,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这就是我理想的家园。”
在拥挤喧嚣、充满废气和浮躁情绪的钢筋水泥森林里,这种世外桃源般的状态,是许多人渴望、寻觅的。高晓松沉浸其中,安静幸福。即便近些年他有些高调的表演,力挺“绵羊音”曾轶可,或是在“韩白之争”中为兄弟陆川两肋插刀欲起诉韩寒,他语言中的细节,还是可以让人清晰地感到,这个男人与俗世生活的疏离。
“生活在别处”这句话,19世纪时被法国诗人兰波写在巴黎大学的墙壁上,然后在20世纪由米兰·昆德拉传播得世人皆知。拿来形容高晓松的精神生活,恰到好处。
书架上,小说不超过五本
“在我的书架上,小说不超过5本。”聊到阅读,高晓松的第一句话出人意料。他像一位高明的游击队长,跳出了记者预设的埋伏圈,在别处开辟了一片战场。
“很多人好奇我现在长时间待在美国,做些什么事。其实,前一阵我在那里为一位大导演写剧本,是历史题材的。”在他看来,小说与真实历史比起来,太轻浮。“几十万字的长篇,在一个数学公式面前就等于一个零。一个时代过了之后,畅销小说就会变得粗鄙无闻。而历史总是比小说中的想象更鲜活。”
喜欢历史。是的,还记得电影《南京!南京!》的一次发布会上,在导演陆川面前,高晓松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民国与抗战历史的种种,大有喧宾夺主之势,令媒体惊叹这个音乐人历史知识之渊博。
关于美国的电影剧本,出于保密义务,高晓松按捺住了自己表达的冲动。不过,话题一进入历史的范畴,高晓松的发言就是倾诉式的。相对于窦文涛那样的“知道分子”,他更像是“知识分子”,因为叙述中他夹杂了大量“私货”——他有着鲜明的个人史观。
“我喜欢研究各个版本的《资治通鉴》。同样一本书,不同的后人来研读,就会形成各自不同的观点。”其中,柏杨版是高晓松最为推崇的,原因是“特好玩”:“司马光笔下那些让人头晕目眩的古代官名,柏杨批注时都用现代语言加以一一对照,什么是总理、副总理,什么是国防部长。原来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变得特别亲和。”
以高晓松的眼界,他并非什么历史书都爱看。“有些垃圾的历史书,充满了可笑的历史观。”他认为,这些人先是预设一个自己的理论,然后从历史当中寻找一些碎片,去加以证明。“不管多狗屁的理论,都能找到一点料。”而另外一种人,总想从历史上找出点事来讽刺今天。“拿历史当武器,这是对历史的侮辱。”
他特别推崇的史学家有两位:钱穆和吴思。
“钱穆大师在晚年双眼全盲了之后,通过口述,写出一本《晚学盲言》。我特别喜欢他的观点。”而吴思的《血酬定律》,在高晓松看来,对人们在社会中如何比较付出与收益,权衡机会与风险,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中国历史是高晓松的最爱。“外国那些历史书,远没有中国的精彩。他们的历史,虽然很肮脏、很黄很暴力,却总是很傻很天真。勾心斗角的中国历史,充满了智慧。”
读军事,喜欢那些真实的人性
听那些缓缓流淌出来的校园民谣,或许让人难以相信,写出这些多愁善感音乐的高晓松,对这个世界上那些冰冷、残酷而真实的东西如此着迷。除了历史以外,高晓松读书的另外一大领域,便是军事。
“我曾经去过俄罗斯。在莫斯科郊外著名的茹科夫斯基空军博物馆,看到一架有两个座舱的造型怪异的双发喷气式飞机。同行的朋友怎么都认不出来,这家伙实在太冷门了。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近50年前首飞的雅克-28截击机,一共才生产了400来架。”
对于武器,高晓松能够如数家珍,不仅是因为他在清华读的是电子工程系雷达专业,这种亲近感是从小就培养起来的。“我从小住在清华的大院里,很多杂志都是寄过来免费看的,可总是没人看,堆在那里,我没事就在那翻,就迷上了军事、战争和兵器了。”
“当年的中原大战,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和蒋介石打得一塌糊涂,张学良坐山观虎斗。南京方面派吴铁城去沈阳拉拢张学良。围绕着这场战争,各方来来回回发了598封电报,内容全都是分赃。可是,在他们每个人的回忆录里面,关于中原大战的部分,都说得冠冕堂皇,都只写自己光彩的部分。别人都是军阀,只有自己是为了救国家而战。”
在高晓松看来,后人眼中的战争已经成了一个数字游戏。“你说自己死多少人,对方死多少人,我则是另外一套数字。如果把战争双方的所有官方统计材料都列出来,常常会让人崩溃。自相矛盾之处太多了,这就是战争迷雾,完全还原真相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些主观而虚假的所谓历史,并非一无是处。将参战将领的回忆录与原始材料作对比阅读,是高晓松的一大乐趣,因为“这样能揭下一些历史大人物的漂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