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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车追尾前,曾一起停在永嘉站

  人们平静地坐在时速约为200公里的D301次列车里。夜已来临,有人买了一份包括油焖大虾和番茄炒蛋的盒饭,有人正在用iPad玩“斗地主”,还有人喝下了一罐冰镇的喜力啤酒。

  乘客事后回忆,当时广播已通知过,这辆列车进入了温州境内。没有人知道陆海天当时的状况,但黄一宁在20时01分收到了来自朱平的短信:“你在哪,我在车上看到闪电了。”

  当时还没有人意识到,朱平看到的闪电,可能预示着一场巨大的灾难。

  据D3115次列车长蒋晓梅回忆,D3115次和D301次在追尾前,曾一起停在永嘉站。那是黄一宁收到朱平手机的11分钟后,20:12。

  蒋晓梅说,19:53,D3115次先进入永嘉站,停在站台旁。不到3分钟,蒋晓梅得到信号后,下令将车门关闭。但列车未动,一直停了约20分钟。司机和机械师张斌通过对讲机告诉蒋晓梅:“前方因雷雨天气,造成大面积停电。”

  此时,温州正遭遇雷暴天气。对于强雷击造成永嘉到温州南下行线电路出现的故障,上海铁路局正组织进行设备检查。

  蒋晓梅让乘务员开启列车广播向旅客解释。

  20:12,D301次驶入永嘉站,停在D3115次一侧。蒋晓梅注意到了这列动车。而D301次动车,本在永嘉站不停。

  20:15,调度发出D3115次出发信号,D3115次驶出永嘉站。“相比之前的正常时速,此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蒋晓梅说。

  驶离永嘉站约5分钟,D3115次动车广播提醒旅客收拾好行李,“温州南站快到了!”第13节车厢的乘客、中移动温州分公司员工林霞起身拿下行李,等她坐下后,车却又停了。她没有在意。两分钟后,车又缓缓启动……

  20:24许,调度发出D301次出发信号,D301次也驶离永嘉站,车速也快了不少。乘客何红当时看了一眼电子牌:车速118公里。

  追尾前,朱平发出最后一条短信:

  “我终于到家了!好开心!”

  就在D301次动车启动离开永嘉站那一刻, 朱平又给黄一宁发来了一条短信,除了发愁自己满脸长痘外,她也责怪自己“今年的成绩,真是无颜见爹娘”。可黄一宁知道,朱平学习很用功,成绩也不错,“但她对自己要求太严了,每门考试都打算冲刺奖学金”。

  已经抵达温州境内的朱平同时也给室友发了一条短信:“我终于到家了!好开心!”

  这或许是她年轻生命中的最后一条短信。

  10分钟后,就在温州方向双屿路段下岙路的一座高架桥上,随着一声巨响,朱平和陆海天所乘坐的、载有558名乘客的D301,撞向了载有1072名乘客的D3115。

  两辆洁白的“和谐号”就像是被发脾气的孩子拧坏的玩具:D301次列车的第1到4节车厢脱线,第1、2节车厢从高架上坠落后叠在一起,第4节车厢直直插入地面,列车表面的铁皮像是被撕烂的纸片。

  蒋晓梅回忆,当时一声巨响,车身猛烈晃动,正在D3115次第9节车厢处理交站工作的她一下扑倒在地。车厢瞬时停电,只剩下应急照明,光线昏暗。她还以为是动车故障,爬起来冲向车头的司机室,边走边用对讲机大声呼叫司机,但没有应答。

  车厢里一片昏暗。借助手机上微弱的光亮,蒋晓梅看到的是惊慌的旅客,不少人倒在了地上,一些人在砸车窗。蒋晓梅边走边喊,不停地安抚旅客,先不要往车下跳!

  5分多钟后,当她踉踉跄跄走到1号车厢司机室门前,发现门已经打开,司机不见了。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机械师张斌急促的声音:车尾被撞,你快到车尾来,组织青壮年旅客协助救援!

  蒋晓梅又从1号车厢往车尾跑,一路告诉旅客:车尾被撞上了,请大家坐在车厢里等待通知,青壮年旅客请一起去协助营救。同时,她通过对讲机告诉另外4名乘务员,照顾好自己的车厢旅客。

  她同时电话联系后方客运段生产值班室汇报情况,值班人员告诉她,已经知道列车出了事故:你们要坚守岗位,积极营救旅客,何时撤退、疏散要听从段里领导统一指挥!

  当蒋晓梅跑到13号车厢时,她发现13号、14号车厢之间已经断开,中间露出了很大的缝隙,无法跨越,她只能再返回13号车厢门,从那跳下去查看情况。

  同时,她看到了雨幕中闪烁的警灯……

  朱平和陆海天,再也联系不上了

  同时,这个世界失去了朱平和陆海天的消息。

  在中国传媒大学温州籍学生的QQ群里,人们焦急地寻找着可能搭乘这辆列车的同学。大二年级的小陈,乘坐当晚的飞机,凌晨到达温州。在不断更新着最新讯息的电脑前,小陈想起了今早出发的朱平。他反复拨打朱平的手机,可无人接听。

  黄一宁也再没收到朱平的短信。当他得知D301发生事故后,给朱平发了一条短信:“看到短信立即回复汇报情况!”

  仍旧没有回复。

  因担心朱平的手机会没电,黄一宁只敢每隔5分钟拨打一次。大部分时候无人接听,有时也会有“正在通话中”的声音传出。“每次听到正在通话,我的心就会嘭嘭跳,心想可能是朱平正在往外打电话呢。”

  可事实上,那只是因为还有其他人也在焦急地拨打着这个号码。

  同学罗亚则在寻找陆海天。朋友们想起,在学期的最后一天,这个“很文艺的青年”代表小组进行实验答辩,结束时,他冒出了一句:“好的,over!”

  “本来,他不是应该说‘thank you’吗?”

  陆海天的电话最终也没能接通,先是“暂时无法接通”,不久后变为“已关机”。也就在那天夜里10时多,朱平手机也关了。

  约200名伤者被送往这座城市的各个医院。

  寻找陆海天的微博被几千次地转发。陆海天在D301上的消息已传开。朋友们自我安慰:陆海天在D301,这是追尾车,状况应稍好于D3115。再说,同乘D301的王安曼同学已到家。

  人们也在寻找朱平,“女,1.6米左右,中等身材,着浅色短袖,长裤,红色书包,乘坐D301次车”。

  人们还在寻找30岁、怀孕7个月的陈碧,有点微胖、背黑色包包的周爱芳,短发、大门牙的小姑娘黄雨淳,以及至少70名在这场灾难中与亲友失去联系的乘客。

  年过六旬的朱妈妈并不知道女儿搭乘的列车出事了。她的列车晚点了,她已准备了一桌饭菜,继续等待女儿的归来。

  凌晨3时许,黄一宁和小陈分头去医院寻找已失踪了7个小时的朱平。

  最坏的情况还是来了。当小陈最终找进附一院,他向护士比划着一个“20多岁,1.6米高的女孩”时,护士的表情十分震惊:“你是她的家属吗?”

  那时,小陈突然意识到,最后的希望已成泡沫。他从护士那里看到了一张抢救时的照片,又随管理太平间的师傅去认遗体。女孩脸上只有一些轻微的刮蹭,头发还是散开的,“表情并不痛苦,就好像睡觉睡到了一半,连嘴也是微微嘟着的”。

  他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包子妹妹”。但是,没错。他随后打电话给几位同学,“找到朱平了,在附一院。”

  黄一宁终于在冰柜里看到了那个女孩,她的脸上长了几颗青春痘,脖子上的项链坠子是一个黄铜的小相机,那正是他陪着朱平在北京南锣鼓巷的小店里买的,被朱平当成了宝贝。

  “你知道吗?我们俩都计划好了回温州要一块玩,一起去吃海鲜……”说这里,黄一宁已不能再说出一句话,大哭起来。


钱江晚报 深度 a0008 2011-07-28 钱江晚报2011-07-2800013 2 2011年07月28日 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