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民国祢衡”之称的章太炎视权贵如粪土，畅言革命不遗余力；有“国学大师”之称的他学问高深，被胡适誉为“清代学术史的押阵大将”。弟子鲁迅赞其曰：“考其生平，以大勋章做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次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

　　换言之，有魏晋风骨的章太炎当之无愧为辛亥灵魂人物，“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

　　革命军第一支笔

　　1911年11月，武昌首义月余，章太炎从日本归国。作为革命元勋的他虽未参加武昌首义，仍得到革命群众一致尊重，因为连“中华民国”国号也是他在《中华民国解》一文中率先提出，后被广泛传播接受的。

　　当时《光华日报》“时评”栏有一篇名为《文字功》的文章写到，“革命虽重实行，不重空言，然理论足以复实事生，则今日革命军赫赫之功，亦当推源于文字。”而文字首推章太炎与邹容，由此可见，章太炎在近代革命史上的地位，首先是由他的文字宣传之功奠定的。而他能建此独一无二的文字之功，有赖于他的文豪健笔。

　　1912年1月，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临时大总统孙中山最初提出的内阁名单上本以章太炎执掌教育，因遇同盟会内部反对，改聘其为总统府枢密顾问。但章太炎并不买孙中山的账，政府成立后经费严重困难，孙准备以汉冶萍公司作抵押向日本贷款，遭到章的极力反对。

　　章太炎多少年来逢孙即反，他那一支“倒孙”大笔没有一日清闲。不过孙中山逝世后，章太炎却有意为其写墓志铭，且不待人请便先放话说：“孙公之墓志只有我有资格来写。”的确，此时论文采、论资历，也唯他一人也。但他又口出狂言说，他写的一个字也不能改。最后国民党只能作罢，中山陵至今没有墓志铭。

　　骂袁世凯第一人

　　南北共和后袁氏当国，书生气十足的章太炎认为袁世凯有才有力，指望他能富国安邦。袁世凯深知革命元老章太炎的影响，于是极尽拉拢。1912年5月，章太炎被袁世凯任命为总统府高等顾问、东三省筹边使。

　　然而，章太炎的幻想很快被现实击碎，随着宋教仁被刺案真相大白，他对袁世凯有了清醒的认识。章太炎果断弃官从东北赶到上海，与孙中山、黄兴再度携手，共商讨袁“二次革命”，又以一支笔参加了讨袁战斗。

　　“二次革命”失败后，袁世凯四处捕杀革命党，并借口商量党务邀请章太炎入京。章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仍旧像当年“《苏报》案”一样慷慨赴会。他赋诗云：“时危挺剑入长安，流血先争五步看。谁道江南徐骑生，不容卧榻有人鼾？”

　　章太炎入京即遭袁世凯禁锢，被禁期间很多人来说项，袁世凯死活不放人，并有所畏惧地说：“太炎文笔，可横扫千军，亦是可怕的东西！”

　　一向狂放不羁的章太炎，关于他的事真真假假，特别在囚禁期间的各种故事举不胜举。比如说他每日大书“袁贼”二字，喝酒必佐以花生米曰：“杀袁皇帝的头！”当时的《申报》（1914年1月14日）报道略可信服：“章手执团扇一柄，团扇之下系以勋章，足穿破官靴一，在院内疯言疯语，大闹不休。”他一天到晚骂个没完，骂袁世凯是“包藏祸心”的窃国大盗和独夫民贼，一度以绝食来示威，几度与死神擦肩而过。

　　直到1916年6月6日，袁氏称帝百日之后，在全国一片讨伐声中死去，软禁三年的章太炎终于重见天日。

　　大师中的大师

　　章太炎是革命党中学问最好的，他言行不仅为革命笔战有功，而且亲创“国学”一词延用至今，其《国故论衡》、《訄书》、《新方言》等均颇多创获，甚至有人认为他最大的贡献不是政治而在学术。

　　章太炎对近代思想学术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刘师培、黄侃、鲁迅、周作人、钱玄同、马幼渔、朱希祖、曹聚仁等近代学术大家都是他的弟子。章门弟子是近代学术史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章太炎应是大师中的大师。

　　章太炎能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源于当时《民报》被查封后，他又与同盟会疏远，百无聊赖的他开始在日本开馆授徒，鲁迅、周作人、钱玄同等人留日时常去听。他们常清晨席地而坐，听夫子讲传统的训诂小学。学生们不仅折服于老师的学识和风度，更钦敬他的革命精神。

　　1936年6月14日，章太炎病逝于苏州，葬于西子湖畔的张苍水墓旁，有这位南明抗清志士为伴应不寂寞。章太炎弥留之际叮嘱子嗣说：“设有异族入主中夏，世世子孙毋食其官禄。”跟其父遗训有异曲同工之妙。

　　章太炎逝世后国民党把他打扮成“纯正先贤”，有些报刊则贬他为“失修的尊神”，早年革命的章太炎被遮蔽了。这让学生鲁迅实在看不下去，他在逝世前十天，拖着病躯写下《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不怕损老师“日月之明”来鸣不平。

　　章太炎一生大节无亏，一直以我手写我心、以我口说我心，老革命脾气和旧名士习气一生不改。他骨子里其实是个读书人，并无太多权力诉求。革命党内像他这样的学问家少之又少，他以经史之学投身民族救亡的大潮，作为一面旗帜为反清革命鼓吹呐喊，对当时和后世的影响深远，正如他自己豪言：“死后有铜像立于云表者即为我章太炎也。”立于云表的铜像目前还没见树立，但西子湖畔先生墓地边建有章太炎纪念馆。

　　（感谢章太炎纪念馆协助采访）

　　（感谢《阳台》杂志提供部分采访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