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学、敦煌学、语言学、历史学
他的研究,“宽无涯涘”
本报记者 王湛 通讯员 尹炳炎 翻拍
姜亮夫先生常年戴着一副眼镜,在啤酒瓶底般厚的镜片后面,是一双略显浮肿的眼睛,到了晚年,因为视力只剩下常人的千分之几,他不得不把书凑到鼻子跟前,上下来回移动,凭着笔划轮廓“认”字。
想起姜亮夫先生,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王云路的脑海里,就跳出这样的形象。
王云路是姜亮夫的入室弟子,老师的治学态度给她很大的影响,并让她至今难忘。
“就是靠着这双眼睛,他一生潜心研究,共有27部专著和近百篇论文传世。”王云路说,“其中,二十四卷的《瀛涯敦煌韵辑》基本恢复了在我国已经亡失了千余年的隋代陆法言的《切韵》残本,《敦煌——伟大的文化宝藏》是我国第一部全面阐述敦煌学的著作,《楚辞通故》一书更是被海内外专家誉为“当今研究楚辞最详尽、最有影响的巨著”。
传承梁启超的治学方法
“宽无涯涘”——王云路用这四个字来评价姜亮夫先生的学术成就,借以说明他学术视野极为宏远,研究范围极为广阔。
这个评价,权威的说法,可以用《姜亮夫全集》的前言里的一段话来概括:姜亮夫被公认在楚辞学、敦煌学、语言学、历史学四大方面有杰出学术成就,共有专著1250万字传世。
出生于书香门第的姜亮夫,1926年9月,考取了清华国学研究院。
“清华园学术氛围浓郁,学习环境优雅,他师从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等大师,后又拜章太炎先生为师,打下了深厚的国学根基。”王云路记得,姜亮夫有时候谈兴高,会海阔天空地讲怎样得到这些大师的悉心教导。
比如,姜亮夫先生会给王云路讲梁启超先生的“古书的真伪和辨真伪的方法”。“他说梁启超从多方面多角度对先秦古籍进行全面系统的总结,从校勘、考证、训诂以及学术系统分析来比较书的真伪及其年代,使他打开了读古书的眼界。”
敦煌学摧毁了他的视力
1935年,姜亮夫卖了几部书稿,筹款自费去了法国留学。
“他本来是要到巴黎大学攻读博士学位,但去了以后,在巴黎的博物馆、图书馆里看到了我国早年流散到法国的敦煌文物和经卷,痛心疾首之后,放弃了攻读博士学位的机会。”姜亮夫的女婿徐汉树曾听老人说起过当时的故事。
徐汉树说,这就是姜亮夫把眼睛搞坏的开始。
“在巴黎博物馆里抄录、拍摄中国文物并不容易,拍一张照片需要1法郎,但他却拍回了3000多张照片。深藏在博物馆里的敦煌经卷,因为年代久远,上面落满了灰尘和污垢,有些地方几乎字迹全无。”徐汉树听岳父说他为此想了许多法子,比如用小刀片轻轻地刮拭卷面,将线装书拆开放一张白纸进去描画。
为了准确无误地把经卷上的文字带回祖国,姜亮夫手抄录工作进展非常缓慢,有时候一天只能弄出一两行。而完成一部书稿,需要四道工序。“等做完这项工作的时候,他的视力下降了600度。” 徐汉树说,再加上长年伏案工作,晚年的岳父几乎失明。
“我们去看望姜老时,站在他面前,有时他看不清是谁,一定要先听声音,自报姓名。” 王云路感慨。
一个特殊布袋插满金文
姜亮夫治学的方式,也极为有趣。
“他有一个特殊的布袋,打开来像讲义夹。夹的两片内页上布满一个个小纸袋,袋中分类插有一张张金文的印模字。每张一字,有些字旁有考证的短文。”徐汉树在岳父的遗稿中,发现了这个布袋,“他平时在阅读《考古》、《文物》及重要书刊登载的金文图像资料时,他会把这些图像描印下来,然后分类插入相应的小纸袋中。”
日积月累,姜亮夫的金文资料就是这样慢慢收集起来的。
徐汉树数了数,这个布袋中,一共有600多张(字),“从图形的变化来考证汉字演变规律,姜亮夫的《“中”字形体及其语音衍变之研究》一文就是这样产生的。”
“他说做学问就像在水塘里打桩,打得越深,旁边的东西就越来越吸附到一起,学问的根基就越来越深,否则就像浮萍一样没有一个归属。”这是成为姜亮夫的入室弟子后,王云路听到的第一次教诲,“姜先生这是告诉我们,学问重在打基础,而且从一本书、一个领域入手,这个研究方法是相当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