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下)
◎麦家
“什么?”我听了大吃一惊,以为听错了。
“你看吧。”他打开笔记本,替我翻到最后一页,指着最后一段记录说,“你看,这就是那天晚上的记录。”
是前天晚上。 从窃听记录看,这是静子第二次被腾村请上楼去吃饭,但这一次不像前次一样是礼遇(又庆生又送礼),而是陪他喝酒。
这次见面,自一开始,腾村便很放浪,讲了不少调情的话。酒过三巡,腾村变得更加放肆,言语越来越色情、露骨,静子终于提出要走。
腾村说,今天晚上你可能走不了了。但静子还是毅然辞别。走到门口,千惠突然从外面推门进来,嬉皮笑脸地把静子拉到腾村面前。当着静子的面,千惠一边给腾村按摩,一边互相调情,说的那些话下流至极,不堪入耳。
静子又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住了。这时候,千惠已经开始和腾村做爱—就当着静子的面。
千惠一边与腾村做着爱,一边引诱静子加入。静子不去,躲在屏风背后哭。后来腾村亲自发话,要静子去,并且威胁道,如果再不去,他就要割下千惠的奶头。完全是一个疯子!后来千惠把静子拉过去,给静子脱了衣服……强奸!不折不扣的强奸!
我可以想象,静子有多么痛苦,但无法想象,腾村居然这么无耻,简直是禽兽不如!
我突然觉得发冷和害怕。在场的老P问我:“你怎么了?”
我说:“我觉得浑身发冷。”说着干呕起来,跟昨天上午一样。老P是过来人,一看就明白是妊娠反应,给我倒了一杯温水喝,我这才稍微镇静下来。
二哥劝我马上走:“天可能马上要下大雨了,你快回去跟老金汇报这事。”
我不能接受,这种事怎么能让老金知道呢?这对老金和静子是不公平的,尤其是静子,她一定不想让多一个人知道她的屈辱,我们知道也应该忘记!我说:“干吗跟老金说,你还要不要让老金跟静子好了?”
二哥说:“当然要。”
我说:“那就不能说,说了只会影响老金的情绪。”
二哥说:“老金的情绪可以藏起来的。”
我没了退路,只好说实话:“可作为静子……发生这样的事已经够痛苦的,她一定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她要知道我们都知道了会更痛苦的。”
二哥说:“你可能应该首先要为我们的任务着想。”二哥认为,这对我们是个机会,我们可以借此拉拢静子。
他说:“再说,静子现在也需要有人去安慰她。”
我说:“你怎么去安慰她,你跟她说我们通过窃听知道这事了?”
他说:“不需要你说,静子会主动跟老金说。我相信静子是真的爱上了老金。”
我说:“正因为她爱他,所以她才不会容忍这种事被老金知道。”
他说:“理智上是这样,可她受了太大的伤害,她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只要有所流露,老金就可以趁机挖,诱她说。”
我说:“你太无情了,让她对心爱的人说自己最不齿的事。”
二哥突然瞪我一眼,对我加大了声音:“难道你觉得这比让你的同志一个个去牺牲还无情吗?你想过没有,老J走了,窃听室被捣了,下一步我们更没有办法进幼儿园了,可孩子们一天天在吃毒药,难道还有比这更无情的事吗?我们的敌人是个无耻之徒,现在他对静子做了最无耻的事,我们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趁机把她拉拢过来做我们的同志。”
当然,我知道,如果静子真成了我们的同志,无疑是我们完成“迎春行动”的最好武器。但同时,我觉得这很困难,民族感情且不说,关键是,以我的体会,静子是绝不可能对老金说这事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最能体会静子此刻的心情,因为我有过相似的经历,当初我就是这样,死活不愿意跟阿宽说—宁愿死也不愿说!
我这么跟二哥说后,二哥说:“可你想想,如果当初阿宽知道你的经历,引诱你说,你能熬住不说吗?”
“是的,”我说,“我承认,如果这样静子可能会熬不住的。可是我总觉得这对静子不公平,我们太不尊重她的隐私、太不择手段了。”
二哥说:“不是我们不择手段,而是我们现在没有别的手段。机会来了,我们必须要抓住,我认为这是我们说服她、拉拢她的最好机会,错过了你会后悔莫及的。我可以设想,只要她把事情摊开来说,我们也可以把腾村的罪恶全部摊开来跟她说,让她进一步认识到腾村的卑鄙无耻。你们都说静子本性是善良的,对我们中国人富有感情,对那些孩子充满爱心,正因为如此,我才有理由期待,当她得知腾村在对她心爱的孩子干这种卑鄙无耻的事后,就可能唤醒她的良知,从而争取得到她的帮助。”
我没法说服二哥,只好回去把情况报告给老金,让他马上给静子打电话,约她晚上出来。
老金说:“真要出了这么大的事,打电话没用,她肯定不会接。”
果然,电话打过去,是小美接的,说静子园长在寝室里休息,接不了电话。老金请她转告静子让她回个电话,直到下班,电话也没有回过来。下班前,老金又打去电话,还是小美接的,说静子出去了,问去了哪里,小美说她也不知道。我鼓动老金上门去见她,老金说:“她出去了,我怎么见得了?”
我怀疑她就在里面,只是因为太伤心才不想接电话。我说:“如果真要出来就好了,你可以在路上守她回来。”
(精彩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