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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夜红,平民之花

  夜夜红是贫穷的花朵。

  关于它的记忆停滞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南方每一座简陋的水泥房附近都有它的身影。谁播的种?培的土?浇的水?无从追究。又或者自生自灭,草本植物从来命贱。

  夏天热到一定程度,它就夜复一夜密密地开,每朵从细长的玫红色喇叭口吐出一股缠绕的细丝,此时花香外溢,味道家常而直接。

  气味是通向过往的秘钥,吱呀一声,斑驳的木门洞开。盛夏傍晚时分,暑热收敛下来,赶回家吃饭的顽童穿过花丛,掐上几十朵,摘去花蕊,将喇叭形花朵头尾相接,串成艳丽的手环,在人前炫耀。

  它的别名正是晚饭花,汪曾祺写过的晚饭花。紫茉莉、地雷花、胭脂花、夜娇娇……在夜夜红芜杂众多的称号里很多人爱晚饭二字,就像它粉、白、黄、紫各类花色中,只有浓胭脂般的紫红才让人觉得妥帖安稳,与旧时光严丝合缝。

  生命力顽强而薄有姿色正是贫穷之花的本分。夜夜红盛极的时光,白天有凤仙、茑萝、茉莉,清晨有牵牛,都是八零年代以前平民审美的恩物。然而它也非生来贫寒,这花的原产地是魔幻的南美热带地区,不是中国原生植物,想来当初也算稀罕之物。花朵萎谢后萼托上结出地雷形状的种子,黑皮里粉白的胚乳正是古代美人的化妆品原料。红楼梦里贾宝玉服侍平儿梳妆,将一个宣窑瓷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又向她笑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

  人类的生活史与植物缠绵不清,花朵的富贵或者贫穷皆有定数。

  那时南方夜凉如水,萤火虫绕过花草丛飞进低垂的蚊账,宝石绿的微光一明一灭。门背后沐浴的木桶里飘来花露水的味道,主妇的唠叨或小孩的喧哗断续可闻。从阳台上可以直接看到一大片完整的星空,仰着脖子浮想联翩的时候,数万朵夜夜红在附近开放,数万粒黑子成熟后滚落下来,跌进泥土中。

  如果竖起耳朵仔细听,那时已经可以听到远处工地马达的轰鸣声,一个建设的大时代正徐徐展开。当工地的喧嚣汇成一片的时候,夜夜红也将从这个城市的版图上慢慢消失。这和它的生命力是否顽强没有关系。

  你在居住的崭新整洁的小区里见过它吗?应该没有吧。


钱江晚报 阅读 c0010 夜夜红,平民之花 2012-08-19 2684282 2 2012年08月19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