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
她说着,让他下来,自己再次骑上去,让他坐到后边。她轻松地朝前骑着,说:今天去后海吧。
他坐在她的身后,看着天空,说:你说,北京这两年,又有了湛蓝的天空,为什么?
为什么?
不是因为政府在环保上有所作为。
那因为什么?
而是因为经济危机。经济不好,才让那些北京郊区和河北的小工厂都停工了,污染少了。
她笑起来,说:你这种解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说:你看吧,只要经济好了,有活力了,北京的天空就永远都是灰的了。
她说:那趁今天的经济还不好,还没有恢复活力,就让咱们好好地幸福一下吧。
她说着,骑得更快了。
他坐在她的后面,看着她骑着那样的,只有北京老头、老太太才骑的小三轮,感受到了她刚才说的幸福,一点儿一点儿来到的幸福。他说:能再说说你爷爷吗?
她骑着车,没有回头,只是说:想听哪方面?
他说:最后,是谁帮你爷爷说了话?
她说:林彪死了以后,他们先是把我爷爷关起来,审查后,发现他没有参与其他的事情,就放他出来了。上回我说了,有人帮着爷爷说话,这个人还是别跟你说了,好吗?爷爷当时告诉我,他不让我告诉任何人。
她看着他。
他点点头。
她继续说下去:他待遇不变,一直被关在我现在住的这个小楼里。那时,有一个警卫排看着他,他们都住在那个小楼里,小院也是那时盖起来的。他们怕他跑了,或者自杀了。但是,他有自由,可以在外边溜弯儿,警卫排的人也对他很好。以后,爷爷没事了,他们想让爷爷住到西山去,爷爷不去,他对他们说:鸡有鸡窝,狗有狗窝,我革命几十年,至今没有窝。他们就把这栋小楼给了我爷爷。爷爷死了以后,我爸爸去活动了一下,他们就一直没有把房子收回。
他问她:现在里边住的都是你们家亲戚吗?
她笑了,说:我们家要是有那么多亲戚就好了。那些人都是租客。我把一切都委托给一家房屋租赁公司,他们帮我打理,我就住在这儿,与所有人相安无事。那些租房客也不知道我是谁,他们以为我跟他们一样,是租房客。反正大家都是邻居。
她说完笑了,又说:
我爷爷说,以后等我生了许多孩子,每一个人给一个房间,让他们都住在这栋楼里。
你爷爷是怎么评价林彪的?
她想了想,说:他不相信林彪会背叛。
他坐在她骑的三轮车后面,看着她像一个很卖力的车夫一样,边骑边说。她时时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又说:你看,只要天空晴朗,我的心情就跟过节一样。塞缪尔·贝克特“等待戈多”,我总是在北京等待着好天气。
她跟着他来到他的家里,她一眼就看见了他妻子和女儿的照片。但是,她仍然从他占了三面墙的书架上,抽出那本《皮兰德娄戏剧集》,很快地翻到了《六个寻找剧作家的角色》,问他:你为什么说要去听我的课?那天你才是第一次参加系里会议,你大胆而放肆。
他从她背后轻轻抱住她,说:因为,我是一个寻找角色的剧作家。他说着把书从她手中拿过来,然后,用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轻轻呼吸,接着他放开她,开始为她轻声朗读皮兰德娄的句子。
她静静地听着,他让她跟自己一起念时,她摇摇头,仍然默默地听着他的声音。最后,当他把那本书放下时,她说:我觉得你妻子和女儿正在看着我们呢。
他说:我已经同意了,跟她离婚。
她说:我可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跟她离婚。
他说:那是我自己的生活,与其他人无关。
她突然抱着他,像是感到了强烈的眩晕。她开始吻他,他也开始吻她,他们频繁地接吻。她在他怀里说:我的身体突然有很特别的冲动。
有一天,她穿上了一条花色的长裙子,突然要求他开车带她出去,他不想开车。她仍然坚持着要坐他的车出去,说是要去北京外边的田野里,去看看绿色。他那天仍然有些迟钝,告诉她说,不要开车,那会影响心情。他想不到她会不高兴,她对他说:你走吧,那你走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他只好去开车,当拉着她出了城市,到了顺义那边的乡村时,她兴奋起来,说我就是想到这样的地方来。当他们沿着河边,驶进了一片空旷的原野,那儿有成排的白杨树时,她让他停下来,并对他说:我想在这儿,在车里跟你做爱。然后,她伏在他的耳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今天故意没有穿内裤。
(精彩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