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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0012版:人文·连载

红色资本家——荣毅仁

  会后不久,他们被集中在外滩那幢有个墨绿色红脊金字塔铜皮屋顶,体现着一种奇怪品位的沙逊大厦,这时它已改为和平饭店。荣毅仁对这座大厦并不陌生,它的一楼酒吧很早就有上海人称之为“洋琴鬼”的乐队演奏,其实是白发加燕尾服的老年爵士乐队。八十年代后,这支乐队又恢复了,许多解放前在上海待过的外国人都喜欢住在这里,很重要的原因是出于怀旧,他们要在风味依旧的酒吧重温一下这支乐队的演出,老年爵士乐队一时成为和平饭店的一个标记。

  他们集中在八楼,一楼的酒吧已没有“洋琴鬼”了,即使有,荣毅仁也没有心思在这里喝一杯咖啡,欣赏一段萨克斯管和长笛等乐器合成的华丽旋律了。

  潘汉年副市长和许涤新直接负责这批资本家的“五反”,潘汉年侃侃而论,宣布对他们这批人采用互助互评的方式和保护过关的方针,一不登报,二不作面对面的斗争,三不超过“五毒”的范围,言下之意,剥削、压迫及生活方式不在这范围内。但如果问题严重而又刻意隐瞒不愿坦白的,就不适用这种方式了,那就要回各自的单位或所属区作检查了。潘汉年说:“希望每个人能衣冠楚楚地从容过关,而不要衣冠不整地狼狈过关。可那一来,情况就真的有些复杂了。”

  三百多人,绝大多数都不约而同地穿起簇新的人民装、列宁装,很少还是西装革履的,但手表、钢笔、公文包、眼镜都是名牌的,高档的。大家听了潘汉年的讲话,充满烦忧的心胸为之一宽,互相打量着有些滑稽的衣着,可说没有一个称得上是衣冠楚楚的模样,忍不住破颜一笑。然而,有一人穿着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头发涂着发蜡,纹丝不乱。他是仅有的少数仍保持原来装束中的一个。他就是荣毅仁,他很自信,反复考虑,细细检点,他的工厂决无那些毒行,下面是否会瞒天过海地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这倒不可不防。但估计不会有十分严重的过错。

  潘汉年看着身材高大、衣冠楚楚的荣毅仁,笑着说:“看来荣老板心有定见啊!”接着又说,“对待这场运动的态度,不在于穿什么衣服,又不是过去搞地下工作,要根据身份的变化而换装。希望各位不要跟我们搞地下工作,‘三反’‘五反’是在太阳底下开展的。不管你穿了人民装还是穿西装,这仅是外表,我指的衣冠楚楚是态度要端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痛快淋漓地倒出来晒晒太阳,就轻松了嘛。”

  潘汉年是在以一种特有的方式和话语营造宽松的氛围,打消资本家不必要的顾虑,同时正视自己存在的过错。他的讲话和陈毅口径是一致的,不过辞令更少了冠冕堂皇的“官腔”,而更有幽默感。

  紫竹和潘燕作为市“三反”“五反”工作组成员,安排在这里当秘书,潘燕是秘书组组长。紫竹承担着记录潘汉年、许涤新等首长的讲话,分发学习材料,收取检查书等具体事务。和她一样年轻的工作人员有好几位,有从部队抽调的,有从大学抽调的,也有从工人中抽调的。多数工作人员态度都很严肃,除了潘燕,她在军管会担任过工商处长,其余有不少从未和这么多大资本家如此接近地打过交道,缺乏经验,也存有某种成见,所以很少和资本家主动说话,即使说,也是简短而呆板的词令。有时几个人在说笑,有资本家找他们中什么人了,便马上集体收敛笑容,换上了郑重的脸色。只有紫竹大大方方的,双眸沉静,纯美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她的工作对象主要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女资本家,当然也兼顾其他工作,她无论和谁讲话,总是从容婉转的。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身负压力的资本家即使对紫竹这样的一般工作人员都是恭谨的、小心的,甚至有些迟迟疑疑的。每当这时,紫竹总会轻声说:“没事,没事,你尽管说,慢慢说。”所以,在和平饭店八楼学习的资本家都对她有好感。

  荣毅仁很注意,不太随便找她,他觉得由于紫竹和荣家关系特殊,不管自己有没有问题,还是要避避嫌疑的。所以有什么事,和别人形成了一个反差,别人尽量找紫竹,他则尽量不找紫竹,而找潘燕,潘燕毕竟有经验,处事认真,政策水平较高。潘汉年看出来了,有次和荣毅仁谈事情,最后顺便提到了紫竹。

  潘汉年说:“小杨同志原来也是无锡申三的,是吴一帆的小姨子,我看你在有意躲避她,是不是在避嫌啊?”

  荣毅仁在潘汉年面前从来都是很直率的,他笑笑说:“是,她是申新的老职员,她丈夫也是,我正在交代不法行为,而她是工作组的干部,我要避避嫌,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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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江晚报 人文·连载 c0012 红色资本家——荣毅仁 2012-11-28 钱江晚报2012-11-2800010 2 2012年11月28日 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