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台纺机旁，毛泽东停住了脚步，看挡车女工在操作。虽然戴着同样的帽子、穿着同样的围裙，但荣毅仁还是认出了这个长得丰腴清秀的女工是杨紫菊。他有点不解，紫菊可是在申新六厂工会当干事的啊，怎么会出现在申新九厂当挡车工呢？

　　吴一帆悄悄把荣毅仁拉到一边说:“为了安全起见，是我安排的，临时把她调过来的。来不及跟你说了。”

　　荣毅仁会意地点点头，说:“没关系，这样安排挺好的。”

　　吴一帆对紫菊说:“你向毛主席介绍介绍，不要拘束，平时怎么干的活就怎么说。”

　　“这是最粗的粗纱，我们叫它条子，条子下来纺粗纱，粗纱再纺细纱，细纱就可以织布了。”紫菊介绍说，她还是止不住有些紧张，脸涨得红红的，平时的大嗓门也变得细声细气了。

　　“怪不得呢，纺纱还这么复杂呢，一道道的，要过五关斩六将呢。”毛泽东指着粗纱对陈毅说，“看来我们在延安纺的是条子喽，难怪织成的布疙里疙瘩的，这么说，我们的军装是条子军装啊！”

　　陈毅说:“是啊，我当时在皖南领到的军装觉得布料特别粗，原来是用主席纺的条子布缝的。”

　　“可张茜同志还穿着条子军装跳舞呢？到哪座山砍什么柴啊，那个时候是条子，现在可是要细布了。荣先生那个时候没机会给我们这些机器啊！”毛泽东说。

　　看着毛泽东和陈毅也像普通人一样开着玩笑，荣毅仁感到很亲切，不知不觉中从容自如多了。他说:“杨紫菊，你陪毛主席到捻线间去考察考察，那儿正在纺60支双股线。”

　　吴一帆便吩咐另一位挡车女工顶杨紫菊。杨紫菊便领着毛主席一行来到捻线间。

　　这里排列着筒子车和经纱车在飞快地运转着，毛泽东看着纺出的60支双股线，有些惊叹地说:“能纺这么细啊！”

　　杨紫菊回答说:“还纺过84支的高支纱呢。这种高支纱织成的布平滑挺括。”

　　荣毅仁补充说:“前一段时期，我们给部队纺的就是高支纱，用来做军装的。”

　　“好啊，我们在延安穿条子军装，现在荣先生给我们做高支军装了。”陈毅插话说。

　　“荣先生，我问你件事。”毛泽东忽然想起什么问荣毅仁。荣毅仁立即俯身向前说，“什么事尽请毛主席吩咐。”

　　“辽沈战役的时候，你卖给蒋介石军队的面粉真是霉烂的吗？”

　　“当然不是的。面粉是来料加工的，也验收过的。这是国民党上层狗咬狗的事，他们要搞宋子文，而这批面粉是宋子文交办的，就鸡蛋里挑骨头了。”荣毅仁如实地说。

　　“真是莫须有啊！国民党打了败仗，怪罪起荣毅仁，荣先生未免太冤枉了。”

　　“是啊，我解放后第一次见到荣先生就说，荣毅仁你不得了啊，把蒋介石军队在东北打得落水流水，共产党要谢谢你呢！”陈毅说。

　　“上海解放那天，正是‘军粉霉烂案’开庭之日，要不是解放军攻占上海，我可能要有牢狱之灾。我要谢谢共产党！”荣毅仁恳切地说。

　　“荣老板，你可捡到便宜了啊！”毛主席话锋一转说，“荣先生，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雨过天晴了，你用不着不下雨总带着伞了，你放开来干吧，没有人给你迎头泼脏水了，共产党和你没梁子。”

　　毛泽东继续参观，所到之处，都受到工人的热诚欢迎，掌声、欢呼声久久不息。申新九厂共十七个车间，毛泽东这次视察了七个。毛泽东来申九的消息不胫而走，闻讯赶到厂的人越来越多，毛泽东的汽车是在欢腾的人群中离开申九的。

　　毛泽东到上海不下几十次，但视察原资本家开办的，后成为公私合营的工厂，就只有申九唯一一家。这在全上海乃至全国传为美谈，工商界的声誉，申九的声誉，公私合营制度的声誉和荣毅仁个人的声誉都得到了提高。

　　这对荣毅仁当然是个不小的鼓舞。毛泽东的视察，也无疑对荣毅仁的才干加深了好感。所以当荣毅仁得到晋升并迅速蹿红后，有人说，毛泽东视察申九和1956年年底全国工商联第二届代表大会上被毛泽东数次提及，都是兆头。

　　上海工商界办了个政治学校，许多已失去或部分失去对原有企业的控制权的资本家分批到这里洗脑。荣毅仁去讲了几次课，谈自己对共产党、对社会主义的认识，他已懂得了空想社会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的区分，也懂得了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区分。

　　这所学校的校长就是荣毅仁的老相识，原上海军管会工商处长林文轲，因为错误观点受到过严厉的批评并被一度免职的他现在收敛多了，但他依然坚持他的一个非常马克思主义的观点。那就是中国在跨入社会主义革命时期，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矛盾将是对抗性矛盾，而且是贯穿于这一阶段的主要矛盾。他在会上反复这样说，要求资方充分认识到这一点，自觉接受工人阶级监督，持之有恒地进行自我改造。

　　（精彩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