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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0010版:人文·连载

红色资本家——荣毅仁

  每每这时,孙更舵和孙晓村、潘燕便出场了。孙晓村和潘燕是转移话题。孙更舵更妙,取出刘少奇的《论党》,念有关不能无情打击、残酷斗争的段落,林文轲等“左派”一听,知道孙更舵又在救火了,但刘少奇那时的言论也是了不得的,不能抵制,于是像皮球漏了气似的,瘪了下去。荣毅仁在不同场合表白过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对上海市委统战部长刘述周,也对其他有关领导人说:“国民党来了我性命都没了,我不跟共产党跑跟谁跑?”还就林文轲等人说他有恃无恐、想靠党过关时说:“坦白讲,上海工商界除丕老(盛丕华)外,我见毛主席次数最多。今天,党的爱护我很了解,因此责任很重,不曾想靠党过关。”不卑不亢,明明白白,把话说得很清楚。在这场运动中,由于政治和时势使然,荣毅仁不得不进行一些违心的自责,不得不使用当时的一些通用的语言,但他这样做的前提是保持人格的尊严和应有的原则。他从来不对别人说绝情的话,做绝情的事,也不过度自污。有个别人,被打成右派后,当众凄凄惨惨地痛哭流涕,扇自己的耳光,自己朝自己身上一个劲泼脏水。荣毅仁从心底里有些瞧不起,虽然他们是屈服于高压。

  荣毅仁即使在检讨的时候,也很有风度,有人这样评论他,这里的风度,不光是指他的姿态,更是指他说的话。荣毅仁和盛康年、严谔声最后都过关了,但“荣盛小集团”的黑锅一直背着。盛康年虽侥幸过了这个坎,但他一直想不通,郁郁寡欢,思想包袱很重。反右后他从市民建、市政协副秘书长岗位上下来,调到市二轻局当副局长,从此,那个慷慨的充满热情的豁达的盛康年不见了,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胆小怕事,唯唯诺诺,话也少了,天天喝闷酒,胃病也越来越严重。轻工局是荣毅仁分管的行业,他还是经常要和盛康年打交道,除工作外,盛康年已很少和荣毅仁聚餐聊天了,荣毅仁请过他几回,他再也没有那种在家门口等着荣毅仁喝担子上的甜粥的豪放劲了。1965年10月,一度活跃上海滩的“红色小开”盛康年死于食道癌,年仅五十一岁。他太太周素琼说: 康年即使不死,“文革”中他也难逃厄运,不是整死,就是自杀,还是早离开了好,省得在“文革”中受折磨。

  深得荣毅仁敬重的原上海财政委员会副主任兼财政局长、税务局长的顾准因发表《试论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商品生产与价值规律》而获罪,遭到批判。当时他在中央党校学习一段时期后,调中国科学院经济研究所任副所长。1957年反右风暴中,他拒绝认错而被打成中科院系统的最大的“反党反社会主义右派分子”,并被开除党籍,下放河南商城劳动。为了孩子们的前途不受牵连,他同意和妻子及孩子们“划清界线”。妻子汪璧在“文革”中吞服“来沙尔”消毒水自杀。顾准于1974年12月因患肺癌去世。那时,文革尚未结束,临终前,单位来人提出,只要他肯在“认错书”上签名,就能马上摘帽,回到人民中间。顾准断然拒绝。顾准的坎坷遭遇和潘汉年一样,是他们平反后,荣毅仁才得到全面了解的。

  对于顾准,荣毅仁的最终评价是: 傲骨铮铮。学术界思想界对顾准的评语是“中国提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第一人”,“1949年到‘文革’结束前中国大陆唯一的一个思想家”。

  反右时,顾准在上海所做的事也被翻了出来,有人到上海挖材料,找到荣毅仁,荣毅仁坚决顶了回去,他说:“那时,他是党内的领导干部,我是资本家,我办厂都来不及,怎么会去了解党内的事。再说,在我印象中,他是个很正气的共产党领导干部,很有水平,我们工商界人士当时都很佩服他。”

  还有一个人,就是陆晓波,由于说话不当,被打成了“右派”。他被开除党籍,削去职务,到农村养猪。组织上要求紫竹和陆晓波离婚,紫竹没有同意。一次荣毅仁到纺织研究所公干,谈完公事后,荣毅仁主动问起陆晓波的事。紫竹简要地说了下,谈到要求她与陆晓波离婚时,紫竹眼里噙着泪水说:“我了解晓波,他对党没有成见,这种时候,我不能离开他,在他伤口上撒盐。”

  “好,这种事,你自己拿定主意。”荣毅仁说着,伸出手,在紫竹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他很佩服紫竹的决定,患难时见真情,在丈夫落难时,紫竹能选择和丈夫相依为命,这说明紫竹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势利人,而是个果敢的有情义有风骨的女子。他把这种敬佩和安慰都贯注在那两下轻拍之中了,“今后有犯难事,尽管来找我,我能办的一定办。”

  紫竹再也无法自持了,“哇”一声,趴在桌上,痛哭失声。这一哭,把心底的委屈和积郁都宣泄了出来。荣毅仁没有说什么,只是不断地、轻轻地拍她的背。很快,紫竹止了哭声,抬起头来,拭干眼泪,平静地说:“荣副市长,我没事了,谢谢你,还是老先生经常说的那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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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江晚报 人文·连载 c0010 红色资本家——荣毅仁 2012-12-25 钱江晚报2012-12-2500010 2 2012年12月25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