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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专访作家梁晓声(下)

生活
不妨有点忏悔

  梁晓声说,“返城年代”,是指20世纪八十年代,知识青年大返城后,基本都到了而立之年,人生的道路有过心酸,有过迷茫,有过彷徨,甚至绝望。有过“上山下乡”的人生经历,让他们的心灵无比刚强。

  在《返城年代》封底,梁晓声写道:“忏悔与自我救赎,如同孪生姊妹。”

  《返城年代》被称为忏悔型知青小说, “我呈现的是一种向着自然而美好的人性的回归,与我其他所有的知青书所不一样的一点是它塑造了一个忏悔型的知青形象——罗一民。”梁晓声说。

  “忏悔或许貌似无关轻重,在生活中如果做到这点,钱包不会鼓;不做这点,钱包也未必会鼓。但做这点,有个好处是在生活中被他者所真诚认同、信赖的几率更大一些,这可能也是平常人的幸福指数之一。”

从青春美学到人性回归

  记者(以下简记):从《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到《雪城》《知青》,再到目前的《返城年代》,有人说:你的知青题材作品,终于在《返城年代》摆脱了热血贲张的青春美学构建的思维,呈现一种向着人道主义、自然而美好的人性的回归。你认同这种说法吗?

  梁晓声(以下简称梁):我一开始拿笔写作知青题材的时候,关于“人道主义”的母题就成为我的一种文学理念。这与我少年时期所读的那些作品有关,比如雨果、托尔斯泰、莱蒙托夫、霍桑。这些名著的作家也都秉持着“人道主义”而进行写作。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写了黑龙江省建设兵团的知青,在这篇小说里的副指导员,会在没人时也唱禁止唱的情歌,做一些禁止别的知青做的事。这里所体现的是人性,但是还够不上是“人道主义”。

  真正的“人道主义”的释放是在《知青》里。《知青》里的女主人公最后几乎全都葬身火海,通过这个情节展现出,在所有的物质之上,人是最宝贵的。

  到了《返城年代》,呈现的是一种向着自然而美好的人性的回归。

  记:《返城年代》与你其他“知青书”最不一样的一点是什么?

  梁:它塑造了一个忏悔型的知青形象——罗一民。罗一民上中学时仅仅是给同桌写了一个纸条,纸条内容无非就是感谢人家借他橡皮和喜欢人家,但却被告密,然后他就被认为是思想意识不好,受到了父亲的打骂。

  当“文革”来临时,那个被罗一民喜欢的女生恰恰是在阶级成分上被打击的一方,少年报复的情绪陡然而生,他报复的方式就是让她用喷壶来喷出一片冰场。

  返城之后,有人找到他,让他做十把喷壶,而且一把比一把小,当他敲打着时,不可避免的就回忆起来,就有了一种忏悔的夙愿。

  其实,当年把罗一民的纸条交给老师的并不是罗一民喜欢的那个女孩,而是另一个插队女孩李玖。她和罗一民当时还在恋爱,在喝醉的情况下,她承认了这点。

  记:在我们的文化中,应该说“忏悔”一直是缺失的?

  梁:不要说知青一代,我们整个民族在忏悔上做的都是不够的。严格说,如果一个和我有同样经历的人却确实伤害过别人,他又没有忏悔过的话,他在写的过程中是有障碍的。

  人在生活中如果学会忏悔,你的钱包不会鼓,不做这点,钱包也未必会鼓,但做这点,有个好处是在生活中被他者所真诚认同、信赖的几率更大一些,而这可能也是平常人的幸福指数之一,他的价值也就在这里。所以,《返城年代》里不过分强调人道主义,而强调真善美美好的人性。

从知青年代走进当下语境

  记:通过这本书,你意图告诉年轻人什么?

  梁:我确实有一种意愿,今天的年轻人,特别是一无所有的年轻人,看看知青的经历是不是会有一点人生的动力。因为今天年轻人所经受的和我这代人年轻时所经受的,有相似之处,都有压力,压力不同而已。

  我刚返城时,在十一平米的房子里结婚,住了十年,在筒子楼里做饭,中间调房时,从十一平米变成十四平米。返城那代人也会因为房子造成手足之间闹意见,就像我们在法制节目里看到的,这种伤痕甚至会留下很深。我后来接触过我的知青战友,他们很坦率的跟我说,他们跟他们的兄弟姐妹感情很淡,关系很不好,就是因为当年他们返城后拖家带口回来影响了人家的生活。

  当年不会有谁家有几十套房子,但当时特权也是有的,只不过人家住什么房子其他人都不知道,整个社会在当年是不透明的。

  记:其实,在你之前的作品里,也能找到与当下现实的观照?

  梁:如同《雪城》里的知青有韧性。这种坚韧就像现在的打工青年融入到城市的韧性。今天我们看到来自农村的送水工、快递员、装修工等等,这些青年年龄都很小,和我们当时下乡时的年龄差不多。我肯定青年人身上的为了生存而坚韧的精神,这种精神在任何为了生存而奋斗的人身上都有同样的体现。京漂族、蚁族、蜗居族身上都体现着。

  记:《返城年代》有一个情节,就是特定时代的罪愆(何校长的遭遇)和救赎的主题,这无疑是这部“年代”剧着力涉及的一个主题,历史罪愆和宽容,两者之间的关系你是怎么看的?

  梁:何校长一开始是不想原谅的。人类社会的进步说到底是人类在人性方面的进步,没有此前提的话,其他一切方面的进步,科技的、军事的、物质生活的丰富等等都充满杀气。怎样才能达到?就是要用文化或者文学艺术不断地重复着同一母题。重复有没有意义?肯定会有,它的意义在于,一旦这种重复的表述和诠释停止,人类文明可以在最短时间内退回到原始的状况。我清楚这点,所以会在我的作品中多写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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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有点忏悔
2013-04-14 钱江晚报2013-04-1400015;钱江晚报2013-04-1400017;钱江晚报2013-04-1400018 2 2013年04月14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