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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0012版:浙中城事·三周年特刊

土豆片变成红烧肉
一不小心,我被大奖砸中了

  心酸的午餐

  2010年10月21日, 一名孩子家长的来电哭诉,伙食费按规定交了,可孩子在学校伙食依然很差,每天都是蔬菜,肉沫子都没有。

  挂了热线,我在秋滨菜市场后面找到这所学校,正巧是午饭时间。

  那是一排斑驳的水泥房,有些破败,透过老式铁门能看到操场跑道尘土飞扬。要知道,城区的学校都已经铺设塑胶跑道。

  保安师傅和孩子们吃着一样的饭,土豆片,外加一碗咸菜汤。土豆还连着皮,汤水上飘着一层油腥,好像第二顿加工的产物。

  我提不起一点胃口,甚至觉得有点恶心。

  “带肉的菜顶多一星期吃一顿。”保安师傅说。

  副校长告诉我,学生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没有太多钱交伙食费,每个月只有60元,只管学生吃饱。

  60元是什么概念?对我来说,是一顿饭,或者两杯咖啡。

  回到报社,我和编辑沟通了很久,一半是为了稿子,还有一半,是想到那碗土豆片心里不忍。我干姐的儿子,因为吃得太好导致肥胖,一直在控制饮食减肥中。

  稿子在第二天见报,《孩子们的午餐名叫“心酸”》。

  当天下午,我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其他报社领导、开发区相关领导、教育局相关领导……我意识到,是稿件引起的连锁反应,有些紧张。

  再次回到学校,已经是6天后,我见到了正牌校长,一个高瘦干枯的外地男子。

  他说,自己以前也是做老师的,老家收入实在太少,就出来办学校。想着办学挣点钱,以后好为儿女打点体面的婚礼,“没想到,金华办学不好办。”

  虽然经费上教育局有补贴,但是学生安全的问题,让他没有一晚能睡好觉。因为民工子弟的孩子和城里孩子不一样,家长们要打工,回家晚,如果照顾不到孩子,孩子出什么问题,都要找到学校里来。

  当时的我还没有现在这种客观冷静的态度,态度有些咄咄逼人。

  “我每年收到学费120万,支出116万。”他算账给我听,还说,要不是为了儿女们扎根金华,他早想关了学校,“搞教育,挣的是要命钱。”

  一锅红绕肉

  校长充其量是个私企老板,他不会多拿一分钱出来补贴这些孩子们。运气的是,我想起一个不算熟的朋友,他曾经提起过,自己组织了一个公益QQ群,想为金华做点有意义的事。

  这个群里大多数人是企业主、银行职员、公务员。

  厚着脸皮给这个名叫王勇的人打去电话。很快,钱到位了,猪肉买到了,王勇和几个主力网友亲自“押送”。

  开饭时,每个教室里都端上了红烧肉,孩子们有些兴奋,含着勺子看着讲台上的肉锅。可是,排队打肉时,每个孩子小心翼翼地舀出一两块放进碗里,就走到饭锅前了。

  最后拍摄下来的照片中,孩子们的眼睛里写满了香字。

  从一碗土豆到一锅红烧肉,我从正义感出发的一组稿子,带给我一个天大的惊喜。2011年浙江省好新闻奖评选中,《心酸午餐》系列报道拿到了一等奖。

  而我,也从一名实习记者,变成了一名正式记者。记者证,离我不远了。

  领导告诉我,这已经是浙江省最高的新闻奖。我嘴上不说,心里却像孩子们吃到红烧肉一种回味无穷,就像每天下午一杯咖啡般幸福,就像每天晚上一杯啤酒般爽快。

  也是从这组稿子之后,我真正甩开了“自考生”的阴影,不再在心底暗暗与研究生们较劲。曾经对梦想漫长的等待,突然一下子全都实现了,这让我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我眼中的金华富二代

  《心酸午餐》系列报道带给我的,不止砸晕我的那个大奖。

  从那之后,我不仅开始关注民工子弟学校的学生,还关注学校的办学情况,他们是不是缺钱,他们有什么困难;当时送肉的部分企业家,后来成立了金华市新一代创业者商会,我邀请他们一起,在金华各地办起了“候鸟教室”。

  这个商会里的人,其实都算是金华的“富二代”,只不过他们中有的年龄稍大,已经正式接手家里的企业。尽管公司业务繁忙,可他们都会抽出时间,给“候鸟教室”安排场地、老师和各种活动。

  “G—Club超跑俱乐部”是相对更年轻的一群“富二代”,创始人是陈欣恩和黄威。

  2011年11月,15岁的金华男孩邵金安突患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幸运的是,在1000多万等待移植骨髓配型病人中,他很快就找到了配对的骨髓。然而配对与后续一系列的治疗费用,让这个普通家庭举步维艰。

  40个小时后,“超跑俱乐部”的年轻人紧急募捐了9.3万元善款,以“G—Club超跑俱乐部”的名义,送给小金安。

  带头发起的,正是开着法拉利的陈欣恩和保时捷的黄威。

  你可能会说,对“富二代”来说,这么多人才凑9.3万元实在太少了。也许,还抵不上他们一个人一个月的消费。

  可是,陈欣恩和黄威告诉我,他们对会员有要求,大家一起捐钱,而且必须要捐自己挣来的钱。他们还特意打电话来,说如果还需要钱,通知他一声,大家都很愿意帮忙。

  对很多人来说,“富二代”并不算什么好词,可在这个过程中,我对这个词有了自己的定义。

  三年过去了,我还是那个带着“侠气”的女记者,我还是会很冲动地去开始采访,可是最终我都努力让自己回归冷静与客观,虽然有时候,我还做得不够好。

  如果听说有这么一群孩子,在学校吃的,只有连着皮的土豆片和咸菜汤,你一定会觉得校长太黑心了。可是你知道吗,校长告诉我,现在搞教育,挣的是要命钱。

  如果听说“富二代”和“跑车”是个组合,你一定会觉得深夜陡然划破宁静的飙车声,一定是这群纨绔子弟干的“好事”。可是你知道吗,有些纨绔子弟也鄙视这种扰民行为,他们组建了QQ群,说要热心公益,而且只用自己挣来的钱。

  很多时候,我都是带着“劫富济贫”的正义感开始一个稿子的采访,可到最后发现,多数新闻事件中,没有谁一定很错,谁一定很对。不能让“正义感”和“同情心”影响判断力,要给每个人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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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我被大奖砸中了
2013-07-19 钱江晚报2013-07-1900006;钱江晚报2013-07-1900007 2 2013年07月19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