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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0002版:人文·文化

《百家讲坛》请了吴光两次,他都没去——

我不是讲故事型的,是讲道理的

  吴光很忙,采访时,他刚从北京回来。

  “我去北京参加一个国家清史项目的结题,终于完成啦。”吴光笑着说,自己退休了,却更忙了,“我以前给自己立了个规矩,一年不要参加多过两次的会议,现在根本没法执行啦。”

  现任浙江省社科院哲学所副所长、研究员王宇谈起吴光时,说他不仅是一名学者,也是一个学术活动的策划者:“他在学术界的人脉很广,策划的一些学术活动往往都很成功。”

  不过最近,吴光更希望能够窝在自己小小的书房里,完成自己的著书:“早前有出版社过来,约了我的三本专著,一本叫《中国儒学史论》,另两本叫《国学新讲》、《儒学概论》。这么多年一直忙于文献整理,把自己的著作给耽误了,这些书出来应该会有一些影响力。我要把它们尽快完成。”

  (以下记者简称“记”,吴光简称“吴”)

  记:1963年您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历史档案系,这跟现在的历史系有什么不一样吗?

  吴:当时没有历史系,所以叫历史档案系,分两个专业,一个是历史专业,一个是档案专业。

  其实我当时的分数很高,平均分有93分(每科满分为100分)。

  其实,我的第一志愿是新闻系,第二志愿是哲学系,第三志愿是语文系,第四志愿才是历史档案系。

  当时只让我们报三个志愿,但是我报了四个。没想到档案系一看有人上了线,立刻优先录取了。其实我更喜欢的还是哲学、语文和新闻。

  记:那您应该在上大学之前,就对哲学、语文感兴趣了?

  吴:对,我在初中时读了王充的《论衡》,高中时又读了《明夷待访录·原君》(黄宗羲著),王充和黄宗羲的批判思想,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后来我读研时第一批研究成果就是“王充思想研究”,这可以说是我的学术起点。

  由王充这个起点再上推到董仲舒、《淮南子》,再到黄老学。

  我的硕士论文就是《论道家黄老之学》,写了11万字,答辩提交了6万字,最后扩充为近20万字的专著《黄老之学通论》,于1985年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中国社会科学》、《光明日报》等十多家报刊发了书评。

  1981年底,我研究生毕业回到浙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编校整理《黄宗羲全集》,后来出了12册,500余万字,我是执行主编。

  记:您在历史档案系学习期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吴:就是学到了很多考证的方法,既能够做文献整理,也能做义理研究。

  许多搞哲学的人不会做古籍整理,但是我能做。许多搞历史的人呢,不能上升到哲学的义理上进行讨论。而我的《儒道论述》就着重在于哲学义理的讨论。

  可以说,我跨了两个专业,兼有两家之长。

  有一副对联,我很喜欢,叫做“实事疾妄,会众合一”。前半句是王充的话,有两层意思,一个是实事求是,一个是批判虚妄。后半句是黄宗羲的话,很好懂,就是要集取各家所长,成一家之言。

  司马谈(西汉史学家)讲到道家“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就是要综合各家的思想,取众家之长。

  这也是我治学的一个宗旨。

  记:能解释一下司马谈的这句话吗?

  吴:就是讲黄老道家是吸收了阴阳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的智慧而形成一家之言的。

  《吕氏春秋》里有一句很形象的话,说“天下无粹白之狐,有粹白之裘”。完全没有杂毛的白狐狸是没有的,每一只狐狸都有杂毛,但是没有杂毛的裘皮大衣是有的,为什么呢?因为是合众家之白。

  记:听说《百家讲坛》曾邀请您去做演讲是吗?

  吴:对。他们找过我两次,但是我没去。

  记:为什么呢?

  吴:因为他们要的是像于丹、易中天那样讲故事型的,但我不擅长,讲道理我比较擅长些。

  如果我去讲的话,会说儒学的根本精神是“道德人文”四个字,很好记。

  于丹口才很好,讲的也很好,但是讲过之后你能够记住什么呢?不知道。

  于丹讲《论语》讲了半天,《论语》的根本精神是什么啊?不知道。

  记:那您觉得《论语》的根本精神是什么呢?

  吴:《论语》的根本精神,就是“仁者人也,仁者爱人”,就是“仁爱”两个字,也就是道德人文精神。

  孔子讲“克己复礼为仁”,就是讲“仁”和“礼”的关系,以仁为本,以礼为用。孔子的核心价值观就是“仁本礼用”。

  这就是我对《论语》精神的概括,用八个字来说,就是“为学,为政,为道,为人”。

  我还有一个领域是研究浙学,浙东学派的。浙学分“大浙学”和“小浙学”,“小浙学”就是南宋时候的浙东之学,金华、永康、永嘉的浙东经史之学,这是狭隘的浙学。广义的浙学,就是两浙之学,我是取比较中义的,是以浙东学术为主的两浙经史之学,我叫大浙学。

  浙江精神其实就是从中总结、概括出来的。

  记:大家都说,现在的学术氛围似乎没有当年那么浓厚了,您有这种感觉吗?

  吴:现在比较注重功利,缺少了真正的道德自觉和文化自觉。比如说现在硕士、博士一定要发表文章,而且还要在核心期刊上发表。

  之前有个学生的爸爸妈妈给我写信,说愿意出一万块钱让儿子在核心期刊上发个文章。

  我回信给他们说,这不是一万块钱能买来的,这得靠自己努力,达到水平,自然就能够发表。

  我们那时候并没有提倡这个,都是自己写了文章去发表的,投稿也有被退回来的。所以我现在在大学里讲课,会提倡多一点“含文量”,少一点“含金量”。

  这个含文量就是提高文化自觉,提升道德人文境界。含金量,就是说有多少课题啊多少项目啊多少钱啊。

  记:可以谈谈您求学时期,让你印象深刻的学术氛围事件吗?

  吴:硕士论文答辩,我印象非常深刻。

  一般来说,硕士论文只要三个老师就可以了,但我那次有六个老师,而且都很有名。

  北京大学的张岱年、人民大学的石峻,还有中国社科院的邱汉生、李学勤,再加上我们历史系的导师郑昌淦、曾宪楷,一共六个教授做我的答辩委员。

  记:面对这么强大的阵容,您当时是不是很紧张?

  吴:我当时真的有点紧张。但是这些老师谈笑风生,把答辩搞成了一个小型学术讨论会,消除了我的紧张。

  说实在,有些问题我也回答不了。比如张岱年先生提出来,说我其中引用的一句话,跟传统的版本不一样,他就问我这个版本是出自哪里的。我当时也没记住,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我只是有这个印象,但不知出自哪个版本。”

  这种氛围让我受益很大,也很有启发。

  所以我现在参加一些硕士、博士论文答辩,都是按照当时的模式,给学生提出问题,大家一起讨论,而不是一本正经的“我提问,你回答”的死板模式。


钱江晚报 人文·文化 c0002 我不是讲故事型的,是讲道理的 2013-10-18 钱江晚报2013-10-1800008;钱江晚报2013-10-1800011;钱江晚报2013-10-1800014;钱江晚报2013-10-1800016 2 2013年10月18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