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个多月前的陕西富平，那段采访经历让我难忘，难忘的不仅是众多受害人纷飞的眼泪，更难忘的是他们在信任崩塌之后的顿愕表情。

　　最危险的地方

　　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把张淑侠扯到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叫来国峰的小伙子。7月下旬，来国峰毅然决然地攀爬上陕西省富平县妇幼保健医院的房顶准备纵身一跃，这才有人愿意倾听他的怀疑。

　　在那个夏日，我在医院外边的小饭馆里请来国峰吃了顿晚饭，才点了两个菜，他就一个劲地说“少点点，别浪费了。”来国峰就是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让他下决心来一出跳楼秀是因为他的心头肉被自己信任无比的张淑侠当成了换钱的商品。

　　跳楼秀是来国峰考量过的行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在外面从事过高空作业，我有把握不会出事才这么做的。” 来国峰说，张淑侠在当地熟人太多，自己不这么做，不会有人关注，更不会有人相信他说的。

　　认为最安全的熟人

　　却是带着面具最危险的人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被来国峰诠得释相当到位，但被颠覆的是他之前同样认同的一句话——“有熟人好办事”。

　　来国峰认为最熟悉最安全的人，却是一个带着面具最危险的人。来的父亲来天祥和张淑侠不仅是同学，还是老家的邻居。

　　2010年，来国峰大女儿出生时，就找过张淑侠帮忙，只是张恰巧不在医院，让同样在医院的侄女帮忙接待。“那次我媳妇大出血，她侄女跑前跑后，照顾得很周到。”来国峰说。

　　到了2011年7月，来国峰弟媳生女儿，同样找的是张淑侠。“当时其他医生建议弟媳剖腹产，张淑侠拍着胸脯保证说，有把握顺产，结果确实如她所说。”来国峰说，张淑侠给他的第一感觉是相当的热心。

　　正是因为之前两次经历，当张淑侠告诉他，“这个孩子有病，养不活”时， 来国峰尽管有些犯嘀咕，但还是选择相信熟人，而张却将“来小孩”换了2.16万元。

　　杀熟

　　一点都不手软

　　薛镇是苹果之乡，也是张淑侠的老家，从富平县城一路颠簸一个多小时才能找到。在薛镇东城村初见祁昆峰和王艳艳，这对小夫妻正拿着给孩子买的鞋子坐在床头。祁家与张家有亲戚关系，而且两家直线距离不过四五百米。

　　而且祁昆峰的母亲杨秋棉在初中时和张是同桌，两人各自结婚后还一直联系，是名副其实的好朋友，知道张喜欢吃家乡的馍，每次去县城时，总会给张带去一布袋馍。

　　这样“铁”的关系，换来的却是一对双胞胎娃娃以“出生时胳膊腿都拽断了”为由，直接被卖到了山西。

　　当我在薛镇韩村四组找到杨秋棉时，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在她家的卧房里当中的相框里，她和张淑侠在同学会时的合影放在正中间。这张照片摄于去年。而早在2006年，杨秋棉的双胞胎孙子经张淑侠的手出生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了。

　　采访对话在我和杨秋棉的丈夫之间进行，采访中，2007年出生的孙女不停地跑来跑去，而杨秋棉的目光总是在她身上如影随形。

　　被颠覆的

　　熟人社会信仰

　　在薛镇，张淑侠是远近闻名的能人，村民保守估计，镇上有超过90%的孩子都是经张的手呱呱落地的。村民说，只要有人要生了，总会想法设法地通过亲戚、同学、邻居、朋友找到张，请她出手。而能给牵上线的人往往也被视作为有能耐的人。这就是这里的社会关系网。

　　在村口，环抱着个大胖小子的村民张先生说的话我还记忆犹新，他说自己手中的儿子就是张淑侠接生的，当初也花了不少力气去找关系。“看来我的运气还算不错。”

　　面对“选择相信熟人，还是选择相信医院？”的问题上，张先生反问我，“医院能相信吗？”确实，如果富平县妇幼保健医院的制度没有漏洞，产科医生怎么能替代儿科医生诊断新生儿？孩子怎么能够这么容易被带出医院？这么多个孩子被拐卖，院方和同事就毫无觉察？看来，张淑侠“杀熟”屡屡得手，其发生的土壤并不仅仅只有村民对熟人社会的信仰。对于村民来说，以后该怎么办，这真是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