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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滋生的两种推荐语

  受出版社邀约,躲在幕后助力,参与编辑了陈幻的长篇小说《危险》。前两天样书出来要在网上预售,出版社的责任编辑写了个推荐语,这么说的:“外遇、小三、车祸、画展、谋杀、暗恋……爱与纠缠,感性与理性,在情色迷离中找回真实的自己。”

  我读了笑问编辑,咱俩编的是同一本书么?你写的这是我读的那本《危险》么?怎么完全不像呢?编辑说那你写个来瞧瞧。我是这么写的:“残酷的治愈系故事。暗恋,虐恋,婚外恋,心灵的控制与解脱,谜中谜。在爱情、悬疑类型小说里另辟蹊径,感性与理性激烈交织,步步出人意料。人性推理冷静,令人窒息。谜底揭开的同时,揭示现代人心灵深处的相遇和错过。”

  当然,二者皆是典型的营销吹捧之辞,目的只在吸人眼球,内容文字不值得在此讨论。但就这两段文字来看,确实不像在描述同一本书。聊起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差别,她说我把这本《危险》读成一本严肃小说了,而她觉得应该是流行小说。我问二者区别何在,她的说法大致是:这小说更吸引人的是故事本身,而我则更关注故事背后的“深意”。

  在我个人看来,这番话无意中触及了这部长篇小说最核心的特点之一:超越类型化写作。不难看出,《危险》从写作伊始,就打通了小说类型划分的樊篱,超越了流行小说、严肃小说,或者什么商业小说、纯文学小说等等这些人为的割裂。所以,我之萝卜你之白菜,我读成了纯文学,责任编辑读成了悬疑小说;我读成震撼心灵的正宗悲剧,她被步步惊心的故事情节彻底俘获。

  眼下对小说类型的划分多到眼花缭乱,文学理论和评论界至今也没有定论,概而言之,大意是纯文学小说、严肃小说比较“艺术”;流行小说、商业小说更“商业”。但是你说余华的《兄弟》是流行还是严肃?王安忆的《长恨歌》是商业还是艺术?再说外国的,狄更斯小说本是报刊连载的“通俗文学”,现在成了世界文学经典又怎么说?不妨再跨界比喻一下,李安的《少年派》,艺术还是商业?简单粗暴的二分法,一经追问就一副心余力绌的模样。

  其实类型划分没错,随着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各行各业都在做着更加细分的努力,艺术领域也概莫能外,比如陶瓷、家具、斫琴……不过,规模生产是一回事,艺术家个性创作又是另一回事。工业化生产拼的是成本与规模的积累,个性创作拼的是身心投入与生命体验的累积。比喻到小说来说,类型化小说就像工业生产,超越类型就是个性化创作,这个道理很浅显,勿庸赘言。通常层面而论,小说也照样是划分得越细越好,比如专门打造罗曼斯小说的著名品牌“禾林小说”,就不妨再细分为青年爱情小说、中年爱情小说、老年爱情小说,甚至同性爱情小说也不错。

  但与此同时也应该清醒地认识到,称得上真正“文学艺术”的小说,其实都具备了超越类型划分的特质,他们只需面对内心,每一个犄角旮旯、每一条褶皱,他们都要去勇敢地裸裎面对——这个,说起来轻松,真去做做看,绝大多数人真的做不到,越触及核心越容易退却,这退却完全出于本能,不由分说,不自觉中就已闪至丈二开外了。

  陈幻没退却,她有股初生牛犊似的勇猛,对当代人心理种种悖论的探掘,到达令人不寒而栗的深度。我个人初读完整部书稿,最先的感受还是大大小小每个人物都出奇地清晰、准确,不是八九环那样的准确,而是十环正中靶心的准确,笔力之健,在我阅读经验范围内,为国内年轻作家中所罕见。可随之而来的第二个感受冲击力极大,人突然变得闷恹恹的,同时生出浓烈的悲悯之情——世界是如此荒诞,但是人人都在殚精竭虑,精心设计着自己那份注定悲剧的人生。一个多星期,就被死死摁在这样的状态里,透不过气,缓不过神。

  回过头来再说超越类型化这一问题,能够做到超越的作家又分两种情形:一种是人生阅历与写作技巧均已修炼成熟,他们是自觉地选择超越;另一种是于浑然不觉之中,纯靠天然品性所致。以陈幻的年轻,和她创作数量之少来看,应属后者。这一方面令人赞叹,因为这股原生态的生龙活虎更纯粹,更天然;然而另一方面也令人暗暗为她捏把汗,一个能把故事写得如此勾人,令人欲罢不能的写作者,很可能因为一些文学艺术之外的名利原因吸引,选择类型小说的写作……至少我个人认为,这对陈幻这样的有超越能力的作者而言,有点杀鸡用牛刀式的大材小用,她该选择向更高处超越。


钱江晚报 全民阅读·互动 b0008 《危险》滋生的两种推荐语 2014-01-26 钱江晚报2014-01-2600007 2 2014年01月26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