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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003版:全民阅读·重点报道

让时间回到现在,忆忆小时候的吃食、老底子的聚会

杭州桂花树下不虚幻的秋香

  “十口心思,思国思君思社稷;八目尚赏,赏花赏月赏秋香。”

  这幅析字联,传说是出自明代偶像级文艺男神唐伯虎之手。幼时,每到这个季节,身边总有不同的人说起这幅联。

  对于杭州人来说,“秋香”并不是那么虚幻的东西。在这座城里,四季更迭,却唯独这一季的到来是不需刻意寻找的。

  当那阵香味随着你的呼吸钻进你的肺里时,无论此刻正在做些什么,你都会明了:秋天来了。

  如今虽是满城桂花香,若问起杭州人去哪里赏桂,他们还是会告诉你,满觉陇。

  昨日清晨,天空时而阴沉。但阳光仍然努力地穿过树荫,在地上落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光斑。桂花的香味虽然萦绕身边,但我已知道,告别的日子不远了。

  老杭州人

  为赏一次桂折腾七八天

  满觉陇的村民说,这是今年最后一期桂了,要是错过了,想看桂花就得等到来年。

  沿着这条名为满觉陇路的坡道往上走,身边是支着伞的雨棚茶座与划着白线的停车位。今年来赏桂的客人远没去年多,大概是前两年挤怕了。本地人就更少,一溜停在路边的私家车牌照,半天都看不到一个“浙A”字样。

  村长唐国强说,桂花当年刚评上杭州市花的时候,还不像现在这般随处可见。那时候,若是能在自家阳台嗅到桂香,是件值得骄傲很久的事。于是,拥有七八千株桂树的满觉陇村,理所当然成了这个季节最好的去处。

  老底子杭州人的秋天是围着西湖转的,“赏月”要去“平湖秋月”,而“赏花”、“赏秋香”一定要在“满陇桂雨”。对杭州人来说,赏桂吃茶是桩牵动全家老少亲眷的“大事体”,往树下一坐那就是一整天,所以早两个星期就要开始盘算了:是去哪一家的哪棵树下;是抄麻将还是打老K;是吃白斩鸡还是卤鸭儿;谁家拿菜蔬;谁家备糕点;谁家带消闲果儿……电话打了一通通,弄到第二天就要出发了,方才桩桩落定。

  现在想想,为了偷这一日闲,而折腾七八天,杭州人也是蛮拼的。

  归根结底,杭州人还是更热爱生活一些。

  唐国强说,今年,满觉陇村的桂花节已经举办到了第28届:“第一届桂花节,那真当是轰动一时。那个时候还收门票呢,可人丝毫不比现在少。没现在噶许多的私家车,大家要么坐公交,要么骑自行车。那个自行车哦,停在道路两边,可以从这里一直排到赤山埠。村民在路边摆个卖棒冰的小摊,一天能卖掉20箱。”

  我家是地道的杭州人,想起了少年时,那个为了去满觉陇赏桂而早起的清晨。睡眼惺忪间像个玩偶一样被妈妈摆弄着套上衣服,呆滞地看他们把大包小包挂到自行车的把手上。

  就在那一瞬间,我有点想念,那副撑满了我整个小书包的麻将牌的重量。

  桂花栗子羹

  食物里有岁月的变迁

  其实,最初满觉陇的桂花并不是观赏用的,而是敲下来作为农产品卖钱的。

  “清朝乾隆年间,我的祖辈用马车,花了20多天时间,从广州运来了36棵桂花树。”唐国强说,“算起来应该是我父亲的爷爷。”桂花的存活率很高,寿命也很长。36棵树全部在杭州落地生根,存活了下来。现在的满觉陇村里,依然还存活着十几株260-270年的老桂花树。

  1985年的时候,为了响应国家政策,满觉陇村将公有的桂花树分配给所有年满16周岁的村民。村民可以将收下来的桂花拿去卖钱,或者自己加工一点副产品。

  “杭州人都知道,满觉陇有个很有名的小吃,叫桂花栗子羹。很多人以为就是栗子羹里加桂花,但其实不是。”唐国强说,“当年满觉陇村,除了有桂花树,还有板栗树。那时候,我们的祖辈按照3棵桂花1棵板栗的次序种植的,而那个板栗树,因为长在桂花树边上,出产的板栗生来就带着桂花香。这样的栗子做成的羹,即使不加桂花也有桂花香,所以就叫桂花栗子羹。”

  然而板栗树不比桂花树长寿,只有15年左右的寿命。大约在上世纪70年代,满觉陇村就已经不大见得着板栗树了。而在2009年,满觉陇道路扩建时,村里最后的一棵板栗树也被迁走了。现在的桂花栗子羹,是村民根据当年的风味,用桂花与栗子调制而成的。

  做糖桂花

  每一家有每一家的讲究

  除了桂花栗子羹,更有名的“桂食”,应该就是糖桂花了。在这人人怒贴秋膘的食欲之秋,想要吃到桂花年糕、桂花蜜藕,这样秋季限定的杭州美食,自然是离不开糖桂花的。

  满觉陇村80岁的沈大伯,掌握着村里最老底子的糖桂花制作工艺。他家的糖桂花,是许多老杭州会特意跑一趟来买的好东西。他家的糖桂花好吃,是因为桂花浸过特制的梅卤腌渍过。而这梅卤的方子是沈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秘而不宣的东西。

  上世纪50年代末,沈大伯在上海的十六铺码头卖糖桂花的价钱是1块5一斤。1块5是什么概念?按那时一斤大米1毛钱,一斤猪肉5毛钱的物价,这一斤糖桂花,相当于15斤大米或者3斤猪肉,可谓身价不菲,但却依然分分钟被抢购一空。

  不过,做糖桂花倒也不只限于沈大伯家这一种做法。老底子杭州人家的妈妈们,自是有自己的办法。

  比如我的外婆。

  一般做糖桂花都是在赏完桂之后。赏桂时,在地上摊一片干净的油纸,一天下来,纸上就落满了被风吹下来的桂花。外婆不喜欢敲下来的桂花,嫌它们有梗,而这被风吹下来的桂花则是最清爽的。包了回去放进小钵头里,用淡盐水泡一泡,再用清水洗净。倒进纱布,拧干水分,然后择一干净的玻璃小瓶,一层白糖一层桂花,层层叠叠放进去。然后放在家里最阴凉的地方。接下来,就是要等里面的白糖慢慢变成诱人的焦糖色,才算大功告成。

  幼童总是没有耐性的,我天天去开放糖桂花的柜子,摸出来看看再放回去。某天突然发现几颗糖粒开始变色,就缠着外婆问好了没有。老太太拗不过,开了盖子用手指蘸着最上面的小撮糖抹在我舌头上,嗔怪道:“喏,哪里有噶快。”我却不知何故心中生出满满的欢喜,笑着躲开她想要捏我脸蛋的粗糙手指。

  外婆故去之后,我再也没有这样吃过糖桂花。


钱江晚报 全民阅读·重点报道 b0003 杭州桂花树下不虚幻的秋香 2014-10-12 钱江晚报2014-10-1200007;钱江晚报2014-10-1200010 2 2014年10月12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