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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60后,来杭州10年,郭祥勤把除夕的孤独写进诗歌

写诗让他突然有了被认同感

  K177路上的老四样

  凌晨5点,天刚蒙蒙亮,吃好一碗稀饭和两个馒头,郭祥勤蹑手蹑脚地关上家门出发了。

  生于1963年的郭祥勤已经52岁,他租住在滨江区杨家墩一幢农居房的一楼,一个8平米的房间,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其余的地方,堆放着各种家当。

  这里离他上班的滨江区浦沿街道坚塔路177路公交总站,有15分钟的步行时间。

  6点整,一本《诗刊》、一叠稿纸、一支笔、一杯水,郭祥勤带着他每天不离身的“老四样”,上了K177路公交车。

  2月初的杭州,迎来了清冽的冬日,雨雪飘进驾驶室里,郭祥勤裹了裹衣服,他开始例行检查,座位、刷卡器、行车仪……

  6点半,第一拨乘客上车,郭祥勤把车发动,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K177路公交车,是从地铁滨康路站至坚塔路公交站。郭祥勤每天至少要跑4趟,多的时候要跑6趟。 “滨江道路没有主城区拥堵,每趟大约要45分钟。”郭祥勤说,相比以前开货车,公交车司机这份工作更加稳定。

  2005年3月,郭祥勤从安徽界首来到杭州,成了公交K2路上的司机。2011年,他买了一辆二手的箱式小货车,成了“郭氏物流”的小老板。2013年10月,郭祥勤告别了跑车拉货生涯,成为K177路公交车的司机。到今年3月,他就在杭州呆了整10年时间。

  9点,郭祥勤跑完第二趟回来。在总站小小的休息室里,他坐着看看报纸,也和同事聊聊天。休息室里有一台电脑,若是有年轻的同事空闲着,郭祥勤便会央求他们帮忙录入他的诗作。

  “一直学不会打字,也不会用电脑,以前跟儿子住一起的时候,总是让他帮忙把诗歌在电脑里打出来……”

  郭祥勤略微沮丧,他现在住的地方,没有电脑,“我也没时间去学,所以这一年写的两三百首诗,都在稿纸上,连给报刊杂志投稿也没渠道。”

  过年不回家

  下午2点半,阳光从云层后射了出来。阴冷的冬日,有了些温暖的意味。这一天,郭祥勤是早晚两头班,所以,整个下午,都是属于自己的时间。空着的公交车,在驾驶室里,郭祥勤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写起诗歌:

  又到这个时节

  让人梦断愁肠

  ……

  厨房的奏鸣曲

  伴着妻子的谩骂

  少了哪根筋

  咋不快点回家

  ……

  他的稿纸,是花花绿绿大小不一的——有账本背面,也有废弃的公交车调度单,有随手撕下的笔记本内页,也有整整齐齐一摞摞的格子纸。郭祥勤目光盯着稿纸。身边人,要把手拿到他面前去晃一晃,才能让他恍过神来。

  “过年回家吗?”有相熟的朋友来站里办事,凑到车窗旁问。

  郭祥勤恍然大悟地摇摇头,“不回了”,随即一笑,“我们是服务行业,越是节假日,越是忙。”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用安徽话对起话来。“我老婆今天从安徽过来了,见我过年回不去,她就年前来看看我。”郭祥勤的普通话里,有浓重的安徽口音。

  写给妻子的诗

  下午3点,郭祥勤带着他未完成的小诗,风尘仆仆地赶回住处,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妻子。

  他的妻子纪美芹,正在他的小屋里,整理家务。

  “经常饭也不吃就在那写,给我气的。”纪美芹是个爽朗的女人,只是故作生气状。

  郭祥勤便拿出一张稿纸,上面是一首诗,题目叫《七夕》。“七夕的时候写给她的,不过一直没机会念给她听。”他腼腆,红了脸。

  当年,还是20出头的郭祥勤在洛阳当兵,老家媒人介绍了还在安徽老家的纪美芹。

  “当时面也没见过,根本不知道郭祥勤长啥样子,后来收到他从部队来信,信中全是诗。”纪美芹羞涩地回忆,“看着长长的诗,就觉得他非常有才,人应该也不会差。”

  在当小老板的3年里,郭祥勤有时一天碰不到一单生意。这个时候,郭祥勤就待在他的小货车里,看看《诗刊》,灵感来了,也拿出纸笔写写诗歌。

  这期间,纪美芹曾在杭州一起陪伴他。

  “开货车拉生意太不稳定了,接了一单生意,你不知道下一单生意什么时候会来。”纪美芹说,“别看他表面笑嘻嘻,其实是不想家人担心,在杭州生活开销大,心里比谁都着急。”

  所以,2013年10月,郭祥勤又应聘了公交车司机。“以前夫妻两个人一年只能赚5万元,现在开公交车,一个人一年的收入有近8万元。”郭祥勤算了笔账。

  老乡叫他“秀才”

  有一年除夕夜,老郭加班到午夜,回家的路上,看到人家团团圆圆,他备感孤单,“到家打开门,冷冷清清,家人都在安徽老家,晚上就半颗青菜下了碗面条。”

  于是,就有了《孤独的除夕》这首诗:

  风雪 独居的我

  顶着 祝福爆竹

  寂然的房间里 阵阵冰霜

  蓦然我想念起 往日时光

  灯笼下家窗口 那有余的年夜饭

  这首诗,深深打动了同在杭州打工的老乡们。

  “之前,他们只知道我爱写东西,从来没给他们看过,因为怕被嘲笑。过年的时候,大家都有深深的思乡之情,我就把这首诗念给他们听。”说起这件事,郭祥勤眼里是自豪又害羞的神色,“从此,他们就开始‘秀才’‘秀才’地叫我。”

  而老乡和同事们,也开始找郭祥勤帮他们写东西。什么都写,家信、申述材料。

  这让郭祥勤很开心,他咕隆隆喝了大半杯水,神采飞扬地笑了,眼睛亮亮的,“之前,总觉得自己挺窝囊的。”

  长篇小说写了20万字

  自从2010年在浙江省作协组织的“民工诗人之家”诗歌大赛上崭露头角后,郭祥勤经常会参加各种诗歌创作活动。

  上个月底,他又参加了在桐庐举行的民工文学培训班,“这是2011年开班的,黄亚洲(著名作家、诗人)等老师会给我们上课,我还经常请教他们关于长篇小说以及电视剧本的创作。”

  郭祥勤的文学创作,已经从诗歌扩大到长篇小说和电视剧本,“长篇小说我前年就开了一个头,如今已有20多万字,是写我的家乡的故事,那些在爷爷奶奶嘴中流传的故事可不能失传呀。”

  “通过这部长篇小说,让更多的人了解外来务工人员的生活。”郭祥勤说,小说的结局一定是美好的,只要不断努力、不断学习,人生就一定会改变。

  不过,他犯愁的是,写长篇小说要有足够完整的时间来构思,而不像写诗,随便什么时候,都能拿纸笔写起来。“而且,写长篇和剧本,要查阅无数资料。” 如今,他大部分书,都挤占在床沿,郭祥勤会随时跳上床,在各色书籍中“寻宝”。

  郭祥勤的家里,有两件“宝贝”——一件是由浙江省作协出的诗集《运河呵,我的母亲》,里面收录了他的三首诗歌;另一件是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证。

  “秋芒,2012年12月30日入会”——作协会员证上这样写。

  “作协还有两位‘民工诗人’,叫‘西芒’、‘苍芒’。”郭祥勤笑着说,这是“浙江诗人之家”的负责人王金虎老师给我们取的,号称“三剑客”。

  因为写作,郭祥勤被“诗人之家”的负责人王金虎所赏识。

  王金虎清楚地记得,2008年盛夏的那天,一个四十多岁、肤色黝黑的中年人来敲门,“一口很浓的安徽口音,肩上还搭了条毛巾,一手提个带盖的茶杯,一手拎只塑料编织袋。他一面抹着汗,一面打开编织袋,整整一袋诗稿,共有9本。”

  后来,这些诗句在省作协出的诗集中《运河呵,我的母亲》中被收录了一部分。

  “突然觉得,自己有了被认同感。”这句话,是郭祥勤在2010年诗集首发的时候,哽咽着说的。


钱江晚报 全民阅读·重点报道 b0003 写诗让他突然有了被认同感 2015-02-08 3785691 2 2015年02月08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