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我妈的相识
始于座谈会上的对视
80后讲述人 小美妈(女,媒体人)。 50后父母
父亲属兔,1951年生,天蝎座。
母亲属兔,1951年生,金牛座。
2015年1月26日,父亲和母亲结婚36周年。
父亲烧了一桌的菜,有母亲最爱的红烧肉,他对母亲说:“我的父母在世时,他们是我的责任;父母去世后,孩子未独立时,孩子是我的责任;孩子长大后,你是我的责任。”
父亲说这话时,很平静,就像平时和母亲讨论买什么菜一样。
母亲转过头,眼角有泪光。
这就是我的父亲母亲,平淡到极致的相濡以沫,源于42年前的相视一笑。
1973年春夏之交,这个时节的安吉满山的绿,夹杂着肆无忌惮的杜鹃花,用父亲的话说就是“山里的空气都带着甜味”。
那个早晨,父亲穿上了奶奶年前亲手缝制的新衣服,口袋里是他下放的马家村的张老伯省下来的两个烤番薯,他得意极了,眼角是掩不住的笑意——父亲要去县城参加“安吉县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座谈会”,每个公社只有一名代表,在这样一个以勤勉苦干获取别人尊重的年代,22岁的父亲有了充分的成就感。
现在想来,那件新衣服是穿对了,它为父亲带来了一辈子的情缘。
在县委党校里,座谈会开得很热烈,来自各公社的知识青年,意气风发。父亲作为优秀代表,被邀请上台演讲。父亲的口才很好,劳动经验丰富,再加上从小跟着爷爷看了很多古文,这样的父亲,在台上光彩夺目。
父亲的演讲只有五分钟,他发现,台下第一排有个姑娘,一直盯着他看,偶尔低头记录几笔。父亲和她对视,羞涩一笑,姑娘红了脸,父亲嘴里也突然打了个结。
这个瞬间,父亲记了42年。父亲在责怪我过于肥胖时,总会拿出这个例子——“她就穿着一件有碎花的衬衫,下面是条肥大的绿裤子,梳着两根长辫子,眼睛很大,真好看。”
这个她,就是我的母亲。那一年,母亲作为昆铜公社的知识青年代表,遇见了父亲。
座谈会结束后,父亲很大胆地主动来找母亲聊天,互相交流劳动体会,自然也记住了名字,留下了地址。
父亲所在马家村,距离母亲所在的勇将村,以现在的眼光看看,其实很近,一脚油门而已,可在当时,这可以算是远距离恋爱了。
写情书,很难,因为必须要跑到十几里路外的邮局寄信;电话不通,父亲劳动的大队只有一部电话,母亲那边连电话都没有。
那年,父亲没日没夜地干活,省下了休息日,走二三十里山路,去看母亲。有一次,父亲向生产队借了一辆自行车,省了不少力气。但这样的约会,只有三次。因为母亲要去读大学了。
1974年9月,母亲成为浙江医科大学医学系的学生,读书的地点在省城杭州。
父亲借了自行车,骑到母亲所在的公社,脸一直很严肃。他拿起母亲的行李,挂到车把手上,朝母亲努努嘴,母亲低着头坐上后座。骑了一上午,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终于赶到了县城,母亲拿着行李,和其他被推荐的知识青年一起,坐上车。
父亲倔强地站在车旁,看着坐在窗边的母亲。母亲这样告诉我,当时她知道父亲想表达什么,她打定主意会和父亲一起。
车开出了老远,父亲还站在原地。
那个时代这样的分开,就如同现在的男生,送女朋友出国留学一样,爱情变得渺茫和不确定。
父亲回到生产大队,变得有些沉默起来,干农活更是不要命。一年后,父亲离开马家村来到梅溪镇,成为了梅溪电厂的锅炉运行工。到了镇上生活工作,父亲觉得自己和母亲的距离一下子近了很多。
父亲坚持每周给母亲写信,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我爱你”“我想你”,他说的都是琐事,可母亲爱听,也爱问。
到了寒暑假,母亲就会坐上一天的车,辗转赶到梅溪镇,看看父亲,再赶回自己的家。
1977年,母亲从浙医大毕业,她的志愿很坚定:我要去梅溪。而这是外婆和舅舅极力反对的,他们希望母亲可以努力留在杭州或者留在家乡湖州,自然,他们也很反对,母亲和父亲的交往。
父亲说,他从来没要求母亲去梅溪,他一直觉得以母亲的学历,可以生活得更好。多年以后,在饭桌上说起这个话题,母亲会露出小女儿般的娇羞,嘀咕一声:“还不是为了你。”
两年后,已经成为安吉县第二人民医院外科大夫的母亲,在梅溪镇嫁给了父亲。没有戒指,没有礼物,没有婚宴,父亲和母亲叫了一群朋友,请了一个镇上的厨师,在电厂的集体宿舍里,摆了三桌酒。
朋友们大多和他们一样,都是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压根没有什么积蓄,于是你送了一条棉被,我送一个脸盆,母亲的一位大学同学因为在诸暨,没办法赶过来,就寄了一个红包,里面装着10元钱。
一年后的冬天,80后的我出生了。
这36年,父亲母亲也会经常拌嘴吵架,也会彼此冷战,长大后的我,还时常成为他们夫妻关系的说客。但吵完,父亲依然会袖子撸撸,嘟囔几句,去厨房,给我和母亲烧好吃的。母亲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下过厨房。
记录人:本报记者 姜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