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电影船，母亲的广播　马越波：湖州诗人，著有诗集《阿波诗歌自选集》。

　　大年夜傍晚，跪拜祖宗，我记得奶奶小小身躯跪拜下去的样子，站起来的时候总是有点吃力。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从村小转入湖州练市镇中心小学，学校放寒假的时候，父亲就开着“电影船”把我接回家（“电影船”就是在整个花林乡开来开去放电影的机动船）。

　　天气总是很冷，村里的孩子很多，常玩的游戏是“挤人”——靠在廊下的白墙上，分开左右两队，双手交叉拢在胸前，带队的两人像两头水牛顶在一起，后面的伙伴一个接一个紧紧顶着自己队伍的人往前挤。玩几次就都暖和了，捡起房前地上的碎瓦片在河面上打水漂，饿了就从兜里掏出一个萝卜丝或者雪菜圆子，硬硬的，咬着吃。

　　四处游荡，是我们的少年时代。长辈们则慢慢地准备年货，打年糕，杀猪，围河捕鱼。

　　大年夜傍晚，饭菜摆上八仙桌，点起蜡烛，父亲会在地上放一个稻草垫子，让我们跪拜祖宗。我记得奶奶小小身躯跪拜下去的样子，站起来的时候总是有点吃力，我想扶着她。小时候大人很宠我，我总是吃得到蹄髈的大骨头，上面的肉特别好吃。

　　母亲在广播站工作，大年夜母亲要在傍晚去乡里打开广播，吃过年夜饭，又要去播天气预报，然后关广播，有时候是父亲帮她去关广播，更多时候我们一家一起回乡里了。夜里，一家人比赛下象棋，唱歌，讲故事。放完炮仗，吃一碗糖圆子，几个桔子，一个大苹果，把新衣服放在床边，安静地躺下，等待新年到来。

　　大年初一，我们会去外婆家，表弟表妹也会在这一天来到外婆家。大家一起吃饭，聊天。我母亲照例很快吃完就赶去乡里开广播，我有时候睡在外婆家，第二天去大舅二舅家吃饭。

　　正月里，我们也会去奶奶的弟弟家一次，路有点远，早上从村里出发往北，走二十分钟样子，路过一座很高的石桥，名字叫“岂风桥”（宣统年间历时十年所建，2003年毁），每次我都觉得它太高，现在想起来还是。河面很宽，两边的村落在桥顶望去变得细小。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就会看到奶奶家的房子了。村口的树，狗汪汪叫起来。走得累了，坐下来，一碗熏豆茶，一碗糖锅巴，父亲放下带去的礼，大人总是夸赞孩子长大了，孩子坐着，站着，听大人们说话。

　　吃过午饭，我们就会告辞，顺路去另外一户亲戚家，有时候路远的，回家时候天已经黑了，穿过不熟悉的小路，母亲看我害怕就让父亲走在后面。

　　初春的夜里还是冷的，好在一直在走，身上和脚底都很暖和。 2015年2月12日 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