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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0001版:杭州城事

60年前,两次时间凑巧的工作调动,出嫁的许家大姐和父母、9个兄弟姐妹失散了
老父亲拄着拐杖找过她;兄妹们发过无数的挂号信找过她;三弟跑遍了姐夫老家浦东的所有派出所
终于,从少年到白发,一个甲子之后,许家大姐等来了一个消息——

妈,你把家里打扫下,有客人来

  回家,回家!相距再远,时间再长也要回家。

  上海浦东78岁的许美君怎么也没想到,她寻了大半辈子的亲人没有一丝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如果说预兆,只有儿子的那一句话:“妈,你把家里打扫下,一会儿家里会来客人。”

  客人不是别人,是分离了整整一个甲子的弟弟。弟弟之后还有妹妹,还有哥哥,10位老人无语凝噎,60年了,他们从少年到白头。这些年中,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找寻,一次又一次的梦里相见,终于换来人生倒数时的团圆。

  每一次开门都是新的一天。坚持,让60年后的这一次开门,与往常不同。

  最后一次通信距今60年

  联系中断是“凑巧”发生的调动

  一旦松手,可能就是永远不能再见。

  许美君心里有恨,恨自己和家人的那一次“松手”;她心里有悔,她几乎已接受此生将和所有的兄弟姐妹们无缘再见。

  1954年,17岁的许美君出嫁了。她的丈夫唐水庭是父亲的同事,同在江西上饶某水电厂工作。两人结婚不久,丈夫接到了工作调动通知,小两口赶紧收拾收拾就去了衢州,这是他们整个大家族第一次踏进浙江工作。说来也巧,许美君到衢州的第二年,她的家人也因为父亲工作调动而进入浙江,不同的是,父亲去了水利水电更为发达的建德市新安江镇。

  许美君排行老二,她还有9个兄弟姐妹,上面有个大哥。除了大哥因参加抗美援朝并未归家外,其余的兄妹都还“围”在父母搭建的“鸟窝”里。家里的条件本来就一般,“人口”众多,压力更大。

  那时,大哥、许美君两人就像两只单飞的燕子,离巢良久。电话是奢侈品,和家里的联系只有书信。

  许美君还记得她发出的最后一封信是在1956年,女儿满一周岁时去拍了一张三人全家福,并在信封上注明“内有照片,勿折”后,寄给了父亲。

  这封信成了许美君父亲最后的念想。

  寄信当年,许美君和丈夫调到了贵州。凑巧的事情又一次出现了:几乎同时,许美君的父亲一家从新安江调至杭州余杭狮子岭。双方的信件无可避免地错开了,余杭狮子岭寄信到衢州时,许美君已经去了贵州,而她后来从贵州寄出的信是到新安江的,根本不知道家人已经去了余杭……

  双方意识到失去对方联系时,已是一年半之后。

  各自再询问原先单位试图寻找自己的信件,什么都找不到了。许美君还记得唯一一个亲戚的具体住址,也写过好多信,但是亲戚也早搬家了,没有任何回音。

  父母去世时的遗言写满遗憾

  老三许勇走遍浦东所有派出所

  时隔20年后的1976年,父亲许桂林76岁,身体越来越差,找到大女儿成了他最大的愿望——他坚持撑着拐杖去衢州寻找。但女婿的那个单位早就不在了,光凭一个人名根本没有结果。许桂林最终失望而归,1年后,他念着女儿名字在郁郁中去世。

  先后去世的父母的遗言里都写满遗憾。把大姐找回来,成了一家人的“责任”。他们的线索少得可怜:姐夫老家在上海浦东,姐姐、姐夫、外甥的名字。

  第一封写着大姐名字的挂号信被寄出……

  第一封写着姐夫名字的挂号信被寄出……

  第一封请求公安查询户籍资料的信被寄出……

  除了在湖南工作的大哥,其他8个兄妹都被安排了任务,还主动利用各种去衢州、上海的机会寻人。又十几年下来,小许变成了老许,所有的挂号信均被原封不动退回,查询的结果也是“查无此人”。

  真正的转机在今年3月。

  今年3月初,许家老三许勇去上海送孙女上大学。和大姐分开的时候,许勇还是个上树掏鸟窝的调皮小子,现在孙女都上大学了。他想:“既然到了上海,或许离大姐就近了。”在安顿好孙女后,他开始挨个走访浦东派出所。一天、两天、三天,每次许勇报出姐夫名字,派出所的查询结果总是“查不到”。“难道大姐一家没回上海吗?”许勇逐渐绝望。

  3月8日,许勇走进了他从百度上查到的浦东最后一个派出所。“查过了,也说没有。”许勇回忆起当天,他很失落,于是在走出派出所时嘀咕了一句:他(姐夫)参加过抗美援朝,怎么就会找不到呢?

  户籍警追问了一句:“抗美援朝的老兵?”事情的关键性转折终于来了。

  浦东登记的抗美援朝老兵并不多,当地民警调出档案一找,果然有唐水庭的名字!进一步核查相关信息,许勇被告知唐水庭早在38年前就已经去世,他的大儿子也在30多年前因为癫痫落水身亡,许美君还在,78岁了,还有一个小儿子……

  许勇激动得发抖,手脚不听使唤地发软,脑袋发懵,原本只在梦中的姐姐,现在能见到真人了!

  民警找到电话,许勇联系到许美君的儿子唐金荣。断了60年的线连通,飘曳的风筝马上就要回来。

  高血压妈妈扛不住好消息怎么办

  儿子设下层层“包袱”为团圆铺垫

  唐金荣初听到这个消息是在晚上7点。“我妈妈念想了整整60年的家人啊……”他赶紧从工作地江苏苏州连夜赶回了上海。

  回到小区才渐渐“清醒”:怎么办?该怎么和妈妈说?老母亲有高血压的,“扛”不住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他开始策划——

  他对妈妈说:“妈,你把家里打扫一下,明天家里会来客人,很重要,客人还说认识咱爸。”

  晚上将入睡,儿子坐床沿陪妈妈唠嗑,又说,“如果这个认识爸爸的客人能有一点关于外公外婆的消息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约定的见面就要到了。儿子特地和妈妈一起烧早饭,又说,“妈妈,来的客人真的认识外公外婆,还知道您的那些弟弟妹妹现在住哪里……”儿子站在妈妈身边,拉着母亲的手,他感受到了母亲的体温和激动。

  话音才落,敲门声就响起了,开门后,两个老人愣住了,1秒、3秒……“哇”,同时哭了出来,白头贴碰。60年了,许美君和许勇老泪纵横。

  “你们总算来了!”见到一个个陆续从杭州富阳赶来的弟弟妹妹,许美君忍不住大哭,她还认得每一个人,还能叫出每一个弟弟妹妹的名字。这些身影在过去的60年里时常出现在她的记忆里和梦境中。今天得偿所愿了,许美君紧紧搂住她的亲人们,不愿意放开。

  “我去了好多次上饶,好多次新安江,还去了父亲的老家安徽凤阳,哪里找得到你们呦。”话一出口,又是泪水涟涟,“大哥呢?大哥现在好么?”许美君挨个找去,她发现只有排行老大的大哥没来。

  听弟弟说大哥抗美援朝后就一直在湖南工作,许美君又迫不及待拨通电话, “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我啊,你当时要去参加抗美援朝,我在后面追呀追呀,就是追不上你啊……”许美君哭着说。

  最近,许美君已经在儿子媳妇的陪伴下从上海到了富阳,一大家子陪着她去了父母最后居住的地方。“爸、妈,我看你们来了……”一柱清香里,是女儿对父母的愧疚,对没能尽孝的自责。

  富春江边,许美君眼泪不止,一座陌生的城市,因为重新找回的骨肉至亲而变得完全不同。

  离开父母到回来扫墓,转眼已经60年,小孩变成了老人,十兄妹中,大哥83岁,小弟58岁,一个家族近80人,曾孙在去年呱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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