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年高考临近，毛坦厂中学就要被媒体拉出来挨顿骂：毛坦厂中学上千家长烧香拜神，无知；学生每日学习16小时、不听话就挨打，无情；毛坦厂中学万人送考，骇人……这所大山深处的学校在批评声中茁壮成长。任何一次对它的质疑，最终都变成了它成功的免费广告——来年报考的人更多了。

　　我理解媒体热衷于曝光毛坦厂，无非是想让这样的学校少一点，让学生学得轻松一点。可是说它冷酷又怎么样，说它无情又怎么样，只要成绩在，毛坦厂的神话就不会破灭，社会舆论的质疑对它毫发无损。它无疑是高考模式下最成功的学校。别的学校培养不好的学生到了这里考上了重点大学，别的学校已经准备放弃的学生，在这里找回了自信。

　　某种程度上说，它是拯救者的身份，它给了失败的人第二次机会。所以，不管我们嘴巴上叫得有多响，从心底里，其实是认同这种模式的，就像千百年来我们都把头悬梁锥刺股当成读书人的楷模一样。大家都知道苦，可为什么每年还有那么多家长把孩子往毛坦厂送？大家也知道这种成功不值得高兴，可当成绩单发下来时，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那声惊叹。

　　没别的，就因为苦尽甘来。你可以嘲笑他们的固执，但无法嘲笑他们的决心。对于贫寒子弟来说，你必须走考出好成绩考上好学校这条路，才有可能接触到那些能改变你命运的人或事。高考只是另一场资源抢夺的序幕，是一场你不得不参加的战斗。

　　大家都是毛坦厂，只是程度不同而已，笑毛坦厂就是笑自己。骂毛坦厂能解决什么问题呢？骂倒一个，千千万万个站起来了。没有毛坦厂还有王坦厂李坦厂。因为，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毛坦厂用流水线的方式批量生产，自然比小米加步枪要先进很多。你躲不开毛坦厂，就只能成为下一个毛坦厂。

　　毛坦厂的成功是因为高考，它的致命弱点也是高考本身。它过于依赖时间和汗水。这本来是一种可贵的品质，适用于几乎所有的行业，恰恰在教育这件事上，它可能水土不服。并不是因为勤奋没有意义，而是个人成长除了勤奋以外，还有兴趣爱好、天赋和所长。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本该有各种不同的色彩和身姿，而比拼分数恰恰是有违这一自然规律的事。

　　毛坦厂真正的痛点并不在于它对学生有多苛刻，有多不近情理，揭露这些除了让它的手段更隐蔽一点以外，没有太多的现实意义。不用打的方式，它完全可以用冷暴力的方式。这基本上是一种比拼的游戏。为了分数，你只能学，用力地学，用呕出几两血的热情去学。

　　减少个把科目的改革并不能将学生从这种残酷中解放出来，少考一门，举国上下要全盘考虑、反复认证，可是费这么大劲在这一科目上减下的时间无非只是被挪到了另一个科目上，学生还是一样地学习，一样地辛苦。因为不管剩下几门，最终还是要用分数说话的。而事实上，到底学到什么样的程度才有意义，学到什么样的程度就成了纯粹的智力游戏、没有意义了，至少从高考成绩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显然这种比拼对个人有意义，但当它超过一定的度时就变成了社会的包袱。诺贝尔奖获得者都解不出的小学算术题，你会解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只有当人生之路不用那么狭窄，高考真正回到选拔合适的人才，到合适的专业、合适的学校的初衷上时，毛坦厂这样的学校才会失去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