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烟，一只诺基亚老式手机，一杯咖啡，昨天上午10时，在西湖边的杭州凯悦酒店，侯孝贤就这样坐在了记者面前。

　　作家阿城在《且说侯孝贤》中，曾如此描写自己的这位好友：“直细的头发扇在头上，眼睛亮，有血丝，精力透支又随时有精力。”68岁的侯孝贤，前晚6点半到杭，立马去了下榻的酒店，好好休息了一晚上。昨天早上，眼睛里没有血丝，精力自然更加充沛。

　　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侯总一直都在说，频率很快地说，聊读书、电影、人生。听他讲话，宛若一位长者谆谆教诲，言语诚恳，句句真实。

　　一个爱阅读的打架小霸王

　　现在很多人看侯孝贤，觉得他是一位不苟言笑、擅长拍沉闷文艺片的倔老头。殊不知，在侯孝贤的表情之后，还隐藏着不知多少和他的电影一样的传奇故事。

　　昨日聊到酣处，老头把外套脱掉，白色棒球帽也摘了，记者发现那“直细的头发”原来已花白。那个不苟言笑的倔老头也就不见了，看见的是略带可爱基因，曾经热血少年的影子。

　　侯孝贤小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街头打架小霸王”。别看侯孝贤长得不高，可是个打架好手。而幸好侯孝贤的童年，除了打架，还有书。

　　酷爱阅读的侯孝贤曾表示，父母亲分别在他初一、高二时过世，他就像“没人管”的小孩，若没有看书的习惯，不会有今天。侯孝贤非常确信，是阅读，是文字开启了他的想象力，没有童年那段阅读的经验，不可能今天拍出这种片子。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童年就很喜欢看书？

　　侯孝贤（以下简称“侯”）：小学五年级开始看，那时候看武侠小说，后来越看越多，就不止武侠小说了。因为武侠小说那个租书摊子，被我跟我哥哥看光了。我们一租就是一套，看到最后没得看，在外面等，看有没有新出的刚刚写好印好的。（武侠小说）看完了就开始看文艺小说。台湾那时候的文艺小说蛮多的。

　　记：到了中学把学校图书馆的书都看遍了？

　　侯：看得非常多之后，慢慢就有一个辨识能力。到初中的时候，我已经改看翻译小说了，比如《基督山恩仇记》、《鲁宾逊漂流记》、《人猿泰山》这种。这种小说看到最后也没得看，因为差不多都看完了。

　　我不是光看小说，还是我们那个城隍庙里面的一份子，少年嘛，我常跟人家打架。所以我在念高中二年级的时候，两大过两小过留校查看了。然后到三年级本来要被退学了，我姐姐是小学老师，她正好有一个同事的先生在我们学校，就说情让我留了下来。

　　一个看完唐人小说的阅读者

　　侯孝贤一直保持喜欢看书的习惯，到了大学就开始痴迷唐人小说和存在主义。

　　当他躺在大学的操场上，望着天上的云一片片飘过，突然发现萨特快让自己的脑子爆了，还是觉得看唐人小说更过瘾。

　　他执导的将于8月27日上映的电影《聂隐娘》，就是取材于唐朝裴鉶（音xíng）短篇小说集《传奇》里的《聂隐娘》一篇。

　　记：大学开始看唐人小说？

　　侯：记得那时候出版过一批唐人小说，就叫《唐人小说》。没有任何的注释，选了几篇出了一本，很多人看了，非常喜欢。后来在拍电影之前的两年，重新出版，每一篇的注释都有了，叫《唐人小说选注》。我当时就对其中的《聂隐娘》印象很深。

　　记：您特别喜欢《聂隐娘》？

　　侯：感觉《聂隐娘》特别有意思。而且名字我也喜欢。她是一个刺客，永远在树上，隐藏在无形中，感觉到了一定状态的时候，眼睛一睁开就是直接下树刺杀对象。本来想象是这样的，后来因为舒淇恐高，就只能调整。

　　记：听说您看唐人小说看得很全。

　　侯：几乎全部都看了。现在隔了那么久的年代，看他们写的传奇小说，可以说一点都不输现代，比现代还凝聚，而且整个的创作概念非常清楚，且是站在人的角度。

　　记：拍唐朝是不是很难？

　　侯：恨不得穿越时空，回到唐朝去看一下，才过瘾。在写实上要比以前更重视，写实是一个规范，是对自己的一个规范。所以唐朝这个背景要尽量去考据。

　　一个有许多文人朋友的电影人

　　侯孝贤说过，他对电影的想法时常来自文学作品。比如《风柜来的人》，灵感就来自沈从文的《湘行散记》。

　　侯孝贤有一位“御用”编剧，台湾知名女作家朱天文。

　　“第七次来戛纳，不容易，找钱困难，非常感谢，感谢剧组，舒淇、张震、朱天文。”5月站在戛纳领奖台上，侯导点名感谢了这三个人。

　　从1983年讲述少年成长记的《小毕的故事》到《风柜来的人》、《冬冬的假期》、《童年往事》《恋恋风尘》、《悲情城市》、《聂隐娘》等，朱天文做了侯孝贤30年的编剧。这次《聂隐娘》编剧除了朱天文，还有她的侄女谢海盟，也是一个才女。

　　记：你有很多文人朋友，当时《聂隐娘》找到周韵出演，是因为阿城的介绍？

　　侯：嗯，他把我拉到姜文家做客，正好看到周韵带孩子，很有“主母”范儿。我一下子就觉得，周韵不就是田季安的妻子田元氏么。

　　记：您觉得阅读和电影有相似点吗？

　　侯：当导演最基本的就是，对人的世界的关注有一种积累。这不是一天养成的。就像文学一样。卡尔维诺有一本书叫《给下一轮太平盛世的备忘录》，里面有谈小说的结构，轻、重什么的。他说深度是隐藏的，深度在哪里？深度就在表面。

　　我从小喜欢看书，阅读与电影有相似点，文学是间接的，影像也是间接的（都需要想象）。比如你（在电影里）看到一个人，就（应该）知道他是有背景的，任何人都是有成长过程的，不是扁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