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艺术爱好者都知道明末清初画家八大山人，但从未集中看到过他的真迹。全球收藏八大山人书画精品最多的地方并不在中国，而是美国弗瑞尔美术馆。

　　去年底，该馆在重磅特展“解谜——八大山人艺术展”中，首次展出大量馆藏八大山人精品。

　　然而，一个普通人对此依然只能望洋兴叹，甚至，都无法看到一本完整作品集。如此憾事即将成为历史。

　　经过3年的思考和研究，弗瑞尔美术馆终于决定将55件馆藏八大山人精品书画作品的全球首次发布权，交给浙江大学出版社，在接下来即将陆续出版的《中国历代绘画大系》（以下简称《大系》）之《明画全集》和《清画全集》中，它们将集中呈现。

　　《明画全集》和《清画全集》，就是此前艺术界已著名的《宋画全集》和《元画全集》的“弟弟”们，它们还有一位“兄长”叫《战国-唐绘画全集》，也已在筹备编撰中。

　　整个大系工程已长达10年，其过程堪称一个将全球重要文博机构库房大掏底的过程。之所以如此竭尽全力求一个“全”字，其背后是《中国历代绘画大系》编撰委员会的一个艺术史观——呈现一个更为完整真实的艺术史原貌。

　　如果不是大系出版

　　一辈子都看不到这些珍品

　　中国书画，宋元是重中之重。在此前已经出版的39册《宋画全集》和《元画全集》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到约1439多件宋元珍品绘画，这其中就包括很多首次披露的珍品。而在整个中国历代书画谱系的视线中，其他时代也有许多重量级珍品，其艺术价值、历史价值和文献价值都无法被取代。

　　譬如，说起唐代绘画，便不得不提敦煌。1990年代，大英博物馆和集美博物馆的五大册《西域美术》英文、法文版出版，图片极其精美，被视为敦煌文物出版史中里程碑式的事件。

　　但这是否就是敦煌绘画珍品的全貌？在《大系》编纂团队不断追问调查中，大英博物馆有关部门最终答复，还有数以百计的残片从未出版。在团队坚持下，大英博物馆终于给予全力支持，花费一年多时间，用最先进的设备将这些残片全部拍摄完成。在《大系》的《战国-唐绘画全集》中，这些发掘自百年前的宝藏终于要与世人见面了。而就算在国际权威敦煌学的网站中，它们也是缺席的。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来自美国波士顿美术馆的近90件从未面世的明清杰作。

　　波士顿美术馆是美国收藏中国书画最早也最为丰富的文博机构之一，1996年推出的重量级出版物《晋唐宋元绘画》，其出版质量震惊全球出版界，一本书的价格就是当时中国著名书画家一件真迹的数倍之多。遗憾的是，由于早年艺术史界普遍重视宋元绘画，这里的明清绘画得不到足够的出版展览机会，直到《中国历代绘画大系》的《明画全集》和《清画全集》规划，它们才被唤醒。

　　这些故事都来自于《大系》副主编、欧美卷负责人刘九洲。2013年5月，刘九洲在波士顿美术馆的库房里，看了整整近200件明清绘画，最后与该馆专家选定了沈周、朱端、唐寅、文徵明、仇英、董其昌、蓝瑛、八大山人等众多名家名作共90多件。此后，波士顿美术馆花费一年多时间，首次采用顶级数码拍摄技术清晰拍摄这些绘画。这些从未面世，以往只有学者只能经过申请在博物馆库房中才能查看的杰作，都将出现在《明画全集》《清画全集》中。

　　为什么如此费力地求“全”

　　呈现完整真实的艺术史原貌

　　要把全球文博机构库房的家底掏干净，是一个又激动又辛酸的过程，对于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而言，是真正的甘苦自知。

　　最初，几乎所有的欧美博物馆都拒绝《大系》拍摄团队直接入库，并拒绝拍摄《大系》所需要的高清图片。其“拉力”的过程，堪称“斗智斗勇”。

　　为什么《大系》要耗费10年、大量的人力物力搜遍全球，又废弃博物馆原有图片，对作品图片质量如此之苛刻？刘九洲说，从学界角度而言，这背后亦包含着一种新时代的艺术史观，它将重塑我们对中国文化艺术的认识。

　　比如，在高质量的作品图片比较中，专家们发现有部分名品存在着“神化”问题，“比如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传南宋李唐《晋文公复国图》，为清内府旧藏，过去大家对这件作品的景仰之情很高，但是清晰出版后会发现原作笔法略有程式化，实为南宋孝宗时代一位画院的画家作品。”

　　还有一些看法，也在随着古画清晰出版之后发生改变，这都将改变人们对艺术史的原本判断。比如我们通常熟悉的宋代摹本经过这一次清晰印刷后，会发现其中有部分实际上扭曲了原本绘画的时代原貌。“真正的宋代绘画笔墨要比我们现在以为的猛烈、自由，而不是想象中的四平八稳，这恰恰是一些摹本的特点。”再比如，纽约大都会藏的北宋李成《寒林骑驴图》，隔着玻璃看真迹也很难看清其细节，但《宋画全集》的高清晰印刷，用8页完整展示了所有的特殊细节，甚至图上小孩鞋子的细节，“复活”了这件作品。

　　而最最关键的，“全”是为了呈现一个更为真实的艺术史原貌，从这个意义上说，《大系》的出版，是一次对以往建立在代表作基础上的艺术史的纠正。

　　“过去以代表作为核心的艺术史呈现，其实让我们丧失了对艺术史全局的判断。实际上艺术史很丰富，充满着冲突与矛盾，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并不始终在代表作的水平，一个时代的艺术也不是几个代表性艺术家能完全代表。”在他看来，在《大系》出版后，我们每个人都能够拥有比古代任何一个大家更宽广的视野的可能——“我们能够看到的宋画和元画超过明清时代任何一个人看到的，甚至超过董其昌和项元汴这样的权威收藏家。

　　让这些诠释回到现实中的日常，前不久，刘九洲在故宫博物院拜访专家余辉，余辉正将全套《宋画全集》摊在桌上，看所有的马远作品；而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东方部助理主任史耀华则告诉他，他刚刚看完了《宋画全集》和《元画全集》，印刷品的清晰度回答了他80%以上的问题。这就是《中国历代绘画大系》所获得完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