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纪后
她跟浙江女孩的温馨交流
2011年4月17日,当徐天捧着一束百合花终于见到这位百岁老人时,戴着老花镜的杨绛先生正在光线充足的客厅里潜心阅读一本西班牙文的书。
徐天是浙江金华人,当时,刚大学毕业的她在北京一家媒体做记者。
“照顾杨绛先生的阿姨说,先生已经很久不接受记者采访了。”可是,徐天不走,阿姨请示后再次拒绝了,徐天欲语泪先流,把阿姨吓得再次进屋请示。“这次,她便带着我进门了。”
杨绛先生的家,是一幢上世纪90年代的老式居民楼,小区里清一色三层旧式楼房,楼距很宽,中间是静谧的乔木和草坪。
这里的几百户人家中,没有封阳台也没进行装修的,当时只有这一家。杨绛拒绝封起阳台,为了坐在屋里能够看到一片蓝天。
素粉墙、水泥地,天花板上还有几个手印,那是前几年90多岁的杨绛登着梯子换灯泡留下的。一个走廊,两侧各有两间屋子。进门的左手边第二间屋子便是客厅,暖春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地面上,温暖至极。
而杨绛先生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抬头看见徐天,笑着说:“听说你想见我,来呀,到我边上坐。”说着,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垫子。
在先生左手边放着一个很大的书柜,有一排钱锺书先生的文集,还有她和钱锺书先生的多张合影。徐天心里的酸涩,几乎是一瞬间翻涌而来,“好像时光不曾流走,照片里,他们总是并肩站在一起,那些爱意,宁静而强烈。”
先生家里的书桌上,放着宣纸和毛笔。“她说从年初开始,再次用毛笔练小楷,抄写钱锺书先生的《槐聚诗存》,一天写几行。练练字,也通过抄诗与钱先生的思想和诗情亲近亲近。”
“我已经100岁了,老了,丑了,有什么好看的?其实我和书上的照片长得一样啊。”杨绛先生语气和蔼。
她听说徐天是浙江金华人,开心地说,自己的姐姐就嫁到了那里。“我记得你们那里管一个人说很坏,就是他很‘xie’,是吗?”
徐天立刻用方言发了一样的音。先生笑了,她说,自己见过姐姐的婆婆一面,所以记得。
“面容白里透红,银发一丝不乱地梳在脑后,看上去就像80多岁的老人。”徐天眼里的杨绛先生,很清秀,就是听力有些退化,需要贴身保姆在耳边提醒。
“她的保姆说,一般情况下,熟识的朋友来,都是带着纸和笔,把要说的话写给杨先生看,用的还是一面写过的纸,杨先生节俭。”
徐天写了一张“身体健康,幸福安康”的小卡片,将它附在百合花束上。
杨绛先生曾在《记钱锺书与〈围城〉》中回忆起钱锺书笔下的《百合心》,而这本未曾面市就遗失了的作品,也恰恰成了他们之间一个共享的小秘密。
杨先生把百合花拿到鼻子前嗅了嗅,神色欢喜。15分钟后,杨先生说:“乖,走吧。”
走之前,徐天给杨绛先生鞠了个躬,她微微坐直,点了点头。
走到门口,徐天回过头来,又给杨先生鞠躬。
先生摆摆手,徐天说,杨先生再见。
先生微微笑,也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