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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琴声雷激时

  “我记得特清楚,父母逼我练琴,不练就跪搓衣板,结果我选择跪搓衣板。”

  琴童的烦恼,许多家长和孩子都懂。然而,三四十年之后,曾经选择跪搓衣板的琴童成了大师,并且拨响了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上的第一声。

  一曲《太古遗音》,瞬间蜚声中外;陈雷激这个名字,也忽然家喻户晓,有了万千拥趸。

待得琴声雷激时

  1

  酝酿中的音乐节

  满觉陇的村道曲折起伏,绿树掩映之中,粉墙黛瓦的农居早已变成了兼有万国风情的度假民宿、茶馆酒肆,散发着慵懒的气息。

  陈雷激的琴室便在一幢三层小楼中。

  一楼窗棂疏朗,进门只见一只书架、一张茶台,一条书案,一张琴几。墙上清清白白,只有两个字:“养和。”

  养和,即是陈雷激的琴名——他的师父龚一传他的一把名琴,如今信手拈来,做了斋名,却也贴切。

  陈雷激一身麻布衣服,带着记者往楼上走。所到之处,有数间琴室,区别只是大间的有八九张琴桌,小间里是二三张。

  “你问我什么时候开始教琴?哈哈,这里已经上过一次二十多人的课了!”陈雷激笑得颇顽皮。

  “我们找了一个小镇,搞个音乐节,这正忙着做海报呢。”陈雷激说的丽水音乐会将于8月上旬在丽水莲都举行,那里有一个名叫碧湖的小镇,是有名的画乡。

  因为音乐节是公益性的,海报设计和文字修改之类,都是陈雷激自己监管。“晚上还得去朋友的设计事务所,做最后的修改。”陈雷激时不时地接电话,谈的都是“换照片”、“改个标题”等等。

  记者粗粗看他正在协助设计的海报,发现来参加的音乐家都是响当当的。“绿水青山,空气好食品好,小镇能吸引大师们,原因就这么简单。我这四五年间往返丽水,非常喜欢那个地方,音乐界的朋友知道了以后,一个个都喜欢来了。”

  谈笑间,他倏然一句:“君跃正在过来呢。”

  他说的是浙派名家、中国民族器乐学会古琴学术委员会会长、西湖琴社社长徐君跃。

  2

  他和他是知音

  为什么选择杭州居住和授课呢?陈雷激笑了:“因为杭州好啊!”

  “我第一次来杭州才五六岁。我小时候挺乖的,但第一次来杭州啊——那回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跟家里的大人们拗,死活要跟来……”少年的陈雷激来过杭州许多次,由于跟徐君跃有一段同门之谊,他还在徐家住了一阵时日,徐君跃安排他住八卦田那儿。于是,上海来的陈雷激在杭州如鱼得水,乐不思归。他常常穿过凤凰山,走出玉皇山,经过南山路的长桥,拐到柳浪闻莺,徜徉山水天地之间,更随时可以登船,在湖上享受暖洋洋的春光。

  陈雷激到今天说起那段日子都特别开心:“可惜那个时候的照片都找不到了,我记得君跃给我在西湖上拍过一张照片,哎呀,那个神韵真是好……”他往椅子上一靠,蹬了鞋,光脚踩着横档,情不自禁模仿起记忆中照片上的姿势。

  这时,徐君跃到了陈雷激的琴室。

  陈雷激一见他就笑吟吟地提议:“咱俩没一起拍过照啊,让记者帮个忙,今天可得留个纪念。”两个中年男人,搂着肩坐在了长条凳上,纸扇轻挥之间,目光中跳跃着小火苗。

  从少年时光聊到心爱的古琴,陈雷激开了法国红酒,随便从厨房端了一盘小鱼干当下酒菜;徐君跃不喝酒,捧了一杯龙井绿茶。这边高脚玻璃杯时不时碰击一下白色的瓷杯,那边,聊起一段曲谱的节奏和力度,陈雷激边哼边在桌子上拍起来。“中国的音乐是非常自由的,但是自由里面其实是有奥妙的,是有密码的,它不能胡来。”

  在琴这件事上,他和他是知音。

  3

  五味杂陈古琴热

  2002年张艺谋电影《英雄》中的一段画面:两大高手“无名”和“长空”,棋亭对决;须发皆白的老琴师,一身白衣,燕坐于战场;这边厢刀光剑影,招招致命,飞花摘叶,皆可伤人;那边厢琴声淙淙,渐趋狂风骤雨,直至弦断音绝。

  这位老琴师,正是浙派掌门人、徐君跃的父亲徐匡华。

  人们还更惊艳于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的这样一幅画面:

  随着一声悠长、空灵的琴声,“鸟巢”中央,大气磅礴的中国画卷缓缓展开,全世界因此动容……

  端坐于画卷之上的抚琴者正是古琴广陵派传人陈雷激。

  进入21世纪后,中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古琴热,大抵上因为这两件事和两位古琴大师,尤以陈雷激在奥运会开幕式上的演奏,影响巨大。

  然而,当陈雷激9岁学琴,入名师龚一门下,12岁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中,成为“文革”后中国第一位古琴专业学生之时,全国从事古琴演奏者不足百人。

  1989年,陈雷激大学毕业后,攻读的则是法国巴黎高等师范学院、Reims音乐学院及Ruerl -Malmaison音乐学院的指挥专业。

  陈雷激说,在法国学习期间,他也从未放下古琴。进修西方古典音乐,真正改变了他对古琴的态度和认识。他说,没有西方音乐的严谨基础,他就不能领悟到中国音乐的意象之美;没有西方音乐的铺陈,他就不能体会到中国音乐的留白之美。

  陈雷激先后举办的个人古琴独奏音乐会达百场之多,并乐于以开放的心态与西方交响乐团合作,他还尝试了不少古琴新曲,比如罗忠镕作曲的古琴协奏曲《琴韵》、刘湲作曲的古琴协奏曲《幽兰》、陈其钢作曲的《静音古琴协奏曲》等。

  陈雷激弹奏古琴的风格,恰如其名:雷、激。他出音刚劲、徽分精到;挥洒自如、独树一帜,富有激情和表现力。

  近年来,陈雷激每次回国都发现,学古琴的人越来越多,社会上的“琴馆”也是日见良莠不齐。这让深爱着古琴的陈雷激内心五味杂陈。

  “从古至今,从来都没见过有那么多人学古琴!没见过那么多人当古琴的老师,甚至出现了专门从事古琴表演的职业……”

  陈雷激和徐君跃共同表示震惊,对“古琴热”的到来,他们并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更感受到了时代赋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沉甸甸的。

  当他们谈到古琴时,谈的依然是传统文人的气节,谈的是人的精神追求。

  或许,当满陇桂雨日,杭州上万余名学过古琴的琴友,也会有一些琴声雷激之时吧。


钱江晚报 全民阅读·晚潮 b0005 待得琴声雷激时 2016-07-17 钱江晚报2016-07-1700007;12912909 2 2016年07月17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