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专访短篇小说奖得主张楚
人到中年,财税局干部变身专职作家
本报首席记者 王湛
张楚 1974年生,河北唐山人。 著有中短篇小说集《樱桃记》、《七根孔雀羽毛》、《夜是怎样黑下来的》、《野象小姐》等。 |
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歌手鲍勃·迪伦,而郁达夫小说奖并没有颁给歌手张楚。
没错,凭《野象小姐》获得短篇小说大奖的,是作家张楚。
作家张楚,是河北唐山人,70后。在去年之前,他的正式职业是财税局干部。不过如今,他已经是河北省作协的专职作家。
“中午跟朋友吃饭,刷微信,有人在转你们发的新媒体消息,一看,真的是我,很开心。”张楚说的时候掩饰不住的笑意。
虽然,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入围了,“但里面有很多优秀的作家,我没想到自己能得大奖。”
文学奖
像夜路里的光亮
说起郁达夫对自己的影响,张楚说他还真是特别喜欢郁达夫的散文。“高中的时候,喜欢《故都的秋》,大学的时候,喜欢《春风沉醉的晚上》。”
另外,郁达夫的一些书信、随笔,对张楚影响也很大。“有些许颓废,也有浪漫主义的诗性。”
2014年春天,在杭州参加中国作协组织的两岸青年作家活动时,张楚还去过富阳的郁达夫故居。“我记得需要坐船,他的院子里,还有两棵大果树。”
张楚记忆中的富阳,是典型的南方的美,潮湿、清秀。“跟北方不一样,我老家唐山的县城,都是平原,两眼望去一马平川,连水也很少。而富阳是氤氲的美。”
所以,张楚也很期待,12月7日,他能来富阳再看看,冬天的南方,是什么样?
这几年,作家张楚势头良好。2014年,他的《良宵》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而这次,他又凭借《野象小姐》获得了郁达夫小说奖短篇小说奖。
“像我们这样纯文学写作的,跟商业写作不一样,跟网络写作也不一样,其实是很寂寞的。那些突然降临到你身上的文学奖,就像晚上在山路里行走看到的光亮,会觉得有期盼在前面等着你。”
小说
来自真实的故事
张楚在财税局上了18年班。“去年就想,人到中年,想做一个专业的写作者。上班的话,事务性的事情非常多。经常写作熬夜到夜里两三点,早上依然正常上班,对身体也不好。所以,像现在这样能做一个专注的写作者,是很幸福的事情。”
让张楚用一句话介绍《野象小姐》——就是一群生病的女人,互相温暖的故事。
而野象,是医院的清洁工,野象小姐并不因自己的处境而尴尬自卑。她不仅自信满满地生活,而且还常常扮演抚慰他人的角色。
《野象小姐》是张楚在2013年动笔写的,“当时,因为有挺好的朋友生病住院了,跟我讲住院的故事,讲住院而认识的一群女人,讲这个女清洁工特别乐观,特别能安慰她们。”
因为诺奖给了鲍勃·迪伦,所以不少人把郁奖的张楚当成了唱歌的张楚。不过,作家张楚却讲了一个好玩的段子:我们比诺奖更先进,我们在2014年就把鲁奖颁给了张楚。
“我小时候听过张楚的歌,因为我弟弟喜欢摇滚。”张楚说,不过,他不太喜欢摇滚。
不爱听摇滚的张楚,喜欢听港台流行歌曲,平时也爱看电影、看美剧,“安静地看书之外,我也喜欢打打篮球。”
《野象小姐》
同住一间病房的几位乳腺癌患者,除了病疼之外,还有各自生活上的纠结。医院的清洁工以乐观的生活态度,影响着她们的人生走向。
野象小姐有个美好的名字,叫鲁叶香
野象是医院的清洁工。她好像在这里干了很多年,无论年老还是年轻的医生、护士、护工,包括那些耷拉着嘴角、满面愁容的老病号,没有一个不认识她。她总是套件紧绷着巨乳的蓝色罩衫,走起路来仿佛一头杂技团的慵懒大象。我不晓得她绰号的来历,为何叫野象,而不叫大象、家象?
野象除了扫地、拖地板、打扫厕所,还收集空瓶。后一项是医院明令禁止的,她总是神神秘秘地问我们,有矿泉水瓶吗?“矿泉水瓶”4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时,她灰蒙蒙的眼珠瞬息明亮欢快起来。后来熟了,她连话都不用讲,只是吐着舌头晃我们两眼,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伸出,重重地摇一摇,我们就赶快将空瓶偷偷递给她。
……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野象说请我吃牛排。那家餐厅我知道,是快餐厅,以物美价廉著称。我在那里坐了良久,她才气喘吁吁地从门口进来。让我惊讶的是,除了她自己,还有个男孩。那个男孩坐在轮椅上,远远地就朝我招手。
“叫阿姨。”野象对孩子说,“阿姨是医院里的菩萨呢。”
男孩只歪着头笑,嘴角不时流出涎水。野象掏出手绢麻利地擦掉,这才跟我面对面坐下。
“这是谁家的孩子?”我忍不住悄声问,“他得的什么病?”
野象好像并没有听到,而是继续挺着腰板耸着巨乳有板有眼地点餐。等服务员离开,她才小声说道:“他生下来时难产,结果头部受损,得了脑瘫。除了不会走路,他什么都懂。乖乖,给阿姨背首唐诗。”
男孩抬起下颌,将小手老老实实地背到身后,开始有板有眼地背诵起《静夜思》。他大抵背过很多遍了,背完后他佝偻着掌心定定地瞅着我,野象赶紧往他手心里塞了粒奶糖。
“是你亲戚家的孩子吗?”
“不是,”她久久地盯着我,“他是我儿子。”
我一时不晓得说什么才好。据我所知她还没有结婚。我斟酌着问:“孩子的……父亲呢?”
她灰蒙蒙的眼珠更暗了,“他没有父亲。”她的牙齿咬噬着厚厚的嘴唇再次重复了一遍,“他没有父亲。”
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扭头去给孩子擦涎水。我思忖半晌方才嗫嚅着说:“认识你这么长时间,野象野象地叫你,也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嘿嘿地笑着说:“我姓鲁,我叫鲁叶香。你叫我叶香就好了,”她有些羞涩,“我还没结婚,叫叶香小姐也成。”
摘选自张楚《野象小姐》
标题为编者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