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一下小说这件事
好的写作者,心里要住着一个人
本报记者 张瑾华
第二个亮牌的是《收获》主编程永新。他说,从候选名单看,中青年加80后作家阵容基本体现出来了,也把这两年基本上好的小说都捞出来了。另一个感觉,域外的华文写作者给人很大的惊喜。
我又重读了黄锦树的《归来》,想不好他该第一还是第二,非常纠结,金宇澄的评价也非常高。国内作家的题材就比较重。
域外几位作家写人物,是贴着人物写的,国内的包括方方的,对民族劣根性的批判,有种愤怒在里面,但是还是有种“做出来”的感觉,我觉得国内写作者应该向域外华语写作者学习,贴着人物写,而不是刻意去写一些分量重的主题。
短篇中,张楚的《野象小姐》提到称灵魂的分量,很新鲜,有创意。
这时李敬泽不客气地插话:称灵魂的分量这个其实不新鲜,网上很多啊。
旁听席的记者们特想看这一南一北两位大咖对掐,可是,并没有,因为有29篇作品等着他们呢。
金宇澄,慢悠悠地亮了自己的牌。他说:
马来西亚黄锦树的《归来》,我读的时候觉得有一个陌生的、热带的气氛,但读的时候感觉都是中国文化的影子,亲切感很牢固。
孙频的《不速之客》,这种男女关系很特别,像写一个童话,小说中的那个女人(陪酒女郎)有一种魔力的感觉,男女双方(男的是个涉黑道讨债的)的一种牵引,人性弱点的一种恐惧感,也只有孙频能驾驭这么奇异的现象。
女作家林白的小说《汉阳的蝴蝶》,到结尾时说这三四个人男女关系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很有回味。
方方的小说我觉得有硬伤,小区原先一直有人划车,忽然有个蛮不讲理的人说你孩子死了,没人划车了,那就是你孩子划的,我觉得不合常理。方方有愤怒的情绪,有些情节设置得太生硬了。
中篇小说我觉得祁媛的《我准备不发疯》很好,小说中的母亲有问题,自己也有问题,祁媛写得自由自在,很荒诞但又非常真实,完全是一气呵成,我把她排在中篇的第一。
老金觉得,钟晓阳的《哀伤书》,气质跟郁达夫有点像,有点自传体味道。阿来的《蘑菇圈》也是蛮特别的,有60年的跨度,带有一种诗歌的味道。人和人的纠葛,有种善意的柔软。
情景三·决绝写得太多了吗
苏炜喜欢的中篇是弋舟的《所有路的尽头》,因为——从他这个上世纪80年代过来人的角度,小说是一代人的寓言,对时代和人生的招魂之作。
祁媛一边写自杀,一边写发疯,我也选了。写得非常圆熟。妈妈的发疯和我的发疯咫尺之遥,有种悲鸣的感觉。
现在我们的汉语里,充满了一些肮脏字眼,让我很难受,我很想呼吁净化文字,看到阿来的《蘑菇圈》,就觉得很特别。他的音调,有种通灵感,很空灵的感觉,真让人舒服。
《人民文学》杂志主编、评论家施战军说,这几年的小说,不是写死,就是写疯,跳楼啊自杀啊神经病啊,中篇小说有几个很特别。
王手的《斧头剁了自己的柄》写个催账的人,是王手的江湖系列小说里的新江湖,老江湖的那一套不好使了(让人想起冯小刚的《老炮儿》),用最细微的故事给世道做了个隐喻。生活密集度太密了,里边有江湖一代人的非常大的失落和感伤。
刘建东的《阅读与欣赏》写了过去的工厂生活,写得不露声色,有时我们读《纽约客》里的短篇,包括门罗也在那发过,一件事情怎么以最艺术的方式讲述出来,很有讲究。
我觉得从气质上有郁达夫的感觉的,最好的还是张楚的《野象小姐》,过去张楚基本写小镇青年生活的,但这次写医院里一个打工的胖女子,心里装的全是事情、苦处,却很关心别人,是可以给每个人当心灵辅导员的,一个很自然派的底层人。怎么写她?想起当年郁达夫也写底层女工的生活,也没写社会把女工用脚揣成泥,野象小姐这个角色很新鲜,在医院里是清洁工,酒吧里跳钢管舞。
情景四·写作者心里得有人
《江南》前主编、作家袁敏是唯一的女评委。她说,凌晨2点自己还在看候选作品。
我想说说的可能是大家容易忽略的,比如蔡骏的《眼泪石》,我比较吃惊,也欣喜,蔡骏出道以来,他是写悬疑小说的,受众很广,年轻人喜欢,但评论家们心里没把他的东西当文学作品。
蔡骏这个小说带有实验性,写畅销书的年轻作家,把目光投向底层人群,有悲鸣的情怀,难能可贵。小说中主角是底层农民工的留守女孩,他是通过超现实的手法来反应现实,里面有浪漫的质地。中篇我想说说陈仓的《墓园里的春天》,陈仓原来是个诗人,这两年势头很猛,艺术上比较粗糙,但有冲击力,有来自生活的蛮荒原始的力量。
李敬泽是当天凌晨1点才到诸暨的,自嘲为“郁达夫”起早贪黑,操碎了心。
黄锦树的作品我个人也比较喜欢,他处在汉语的边缘,离散而回归的背景,天然占了便宜。我有点疑虑是什么呢,他们(指海外华语作家)也有调子,他也是在他们的调子里头的。
蔡骏的《眼泪石》我也赞同。王方晨多年每篇都让人觉得挺牛,但也有摆弄不好的地方。
我权衡下来,短篇比较倾向于《野象小姐》,虽然我并不赞同灵魂分量的那个细节。现在的作家,有一堆问题,一堆概念要表达 ,但心里是没人的,《野象小姐》能感觉张楚心里是有个人的,那么一个胖女人,写得活灵活现。
中篇呢,我还在犹豫。我或者投向阿来,或者弋舟,我能够想象弋舟的《所有路的尽头》,郁达夫会喜欢的,合他心意的。很多中篇,都写得红尘滚滚,相对而言,反而是这个(好)。
祁媛的《我准备不发疯》我老念成《我准备发疯》,也是不错的,都可以列入提名。
这时,评委们饶有兴致地议论起蔡骏跟网络文学的关系,以及他的畅销书作家身份。
施战军说,蔡骏粉丝特别多。程永新说,蔡骏原来也写纯文学,在上海一个邮局上班,后来改行写悬疑小说。大家七嘴八舌,各有话说。
终评委主任陈建功的牌是什么?
我个人觉得阿来的《蘑菇圈》,虽然也有马原说的国内作家写作主题都特别大的问题,但阿来写了60年——一个女人的一生,经过历次政治运动,有藏族特色,有经典性。
还有好几篇小说都写到上世纪80年代初的生活,石一枫的《世间已无陈金芳》,写了大院子弟的生活层面,石一枫写现在混迹在艺术界的各种人物,写农村女孩陈金芳靠着姐夫是大院食堂的厨师,她是怎么混进去的,那种混劲,写得特精彩。
《眼泪石》,我也觉得要推,蔡骏显示了一种郁奖的新姿态,一个年轻的作家努力从传统文学《悲惨世界》移过来,用诗意的办法,新文学的特色,写了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