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安德烈》：你说明天要远行

　　希望人们都能明白，你妈妈，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妈妈的。可是你，永远是她的孩子。

　　我一直困惑，为什么父母和孩子都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却是最难坦诚相待，最吝啬表达爱意的一对人。我的妈妈，包括书中的MM和大多数人的妈妈，每次问得最多的就是“在哪”“跟谁一起”“吃了吗”“钱够用吗”……再无别的，甚至同处一室却无话可谈。孩子抱怨父母不懂自己，父母责怪孩子什么都不愿意说，彼此坐在各自的玻璃罩里。

　　要知道啊，我们爸爸妈妈出生的年代，没有一秒钟就可以到达的讯息，没有一小时就可以来回的高铁，更没有一天就可以让你签收的快递。他们走的上学路是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肩上背的是哥哥姐姐用过的旧书包。因此他们对孩子的关心很大程度上都停留在物质层面，每每教育我们的时候都习惯性地说“我们以前”，某种原因是怕我们重蹈过去的生活，也气我们不好好珍惜当下的幸福。而与此同时，作为孩子，不可能再和过去二三十年的情形相比吧。我们中的大多数都不需要再像上一代那样，为生存为温饱奋斗，往大了说，我们觉得实现自己人生的价值才算得上是成功者；往小了说，找一份能带给自己自由和快乐工作才是最好的工作。我想告诉爸妈，一代有一代的烦恼，并不是贫穷才被叫做苦难。

　　举一个例子吧，我在学校的某个社团工作，与我共事的一个女孩总是找我茬，我非常委屈和无奈。我知道自己已经二十岁了，应该独立地面对和解决这些问题，可是当时的我真的很希望父母可以告诉怎么做，就像学习数学的时候，老师总会先教我们做一道例题一样。可是结果是一句对我有帮助的话也没听到，因为大多数父母在这个时候会不以为意地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坚强一点，忍着。好，那么我忍了，直到我看到书里的MM在同样的情形下这么告诉十五岁的儿子菲利普“你将来会碰到很多你不欣赏、不赞成的人，而且必须与他们共事。这人可能是你的上司、同事，或部属，这人可能是你的市长或国家领导。你必须每一次都做出决定：是与他决裂、抗争，还是妥协、接受。抗争，值不值得？妥协，安不安心？在信仰和现实之间，很艰难地找出一条路来。你要自己找出来。”是不是大家会觉得这根本没有解决实际的问题？可是仔细想想，只有小朋友才会希望爸爸妈妈把欺负自己的坏小孩打一顿吧。二十岁的我想听到的是父母是在关注我的成长的，遇到困难谁都知道要坚强要独立，但更重要的是想知道，身后一直有他们在，可以说这很矫情，但是只有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才明白什么叫做安心。

　　对二十岁的我来说，和安德烈一样，再也回不到比谁的爸爸妈妈最棒，谁家房子最大或谁的玩具最多的时候了，谈论的不再是文学、足球、电影和伟大的想法，我开始谈事业、结婚、家庭，甚至冷不丁的，会在朋友圈刷到从前的同窗订婚的喜悦，惊觉怎么有人已经身在其中了。所以爸妈，我是一个承受压力的独立的成人了，但是一踏进家门，却被当成一个叛逆期的孩子——一边思索未来的学业和工作，一边要对妈妈解释为何昨晚十一点才回家，说真的，后者比前者更难。

　　龙应台教授在另一本书《目送》里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我说明天要远行，做恶劣的事也好，做荒唐的事也好，我知道回来永远有笑脸相迎。我在一天天学着成长、独立，父母也在一天天学着认识到可以庇护的是孩子的身体，却不是他们的灵魂。纪伯伦的《先知》完美地解释了我们的关系“你是弓，儿女是从你那里射出的箭，弓箭手望着未来的箭靶，他用尽全力将你拉开，使他的箭射得又快又远，怀着快乐的心情在弓箭手的手中弯曲吧，因为他爱一路飞翔的箭，也爱无比稳定的弓”。

　　世间所有的爱都指向团聚，唯有父母的爱指向别离。

　　沈育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