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诺奖得主勒克莱齐奥
他一直行走,并在各处“宅着”
本报记者 马黎 通讯员 王平 特约摄影 李一味
本报记者 马黎 通讯员 王平 特约摄影 李一味
勒克莱齐奥像一个不合群的沉默寡言的小男孩。
1963年,摄影大师布列松给勒克莱齐奥拍过一张著名的照片,发线分明,英气逼人,像个电影明星,现在的他,分明和那时没有多少差别。他还是像自己小说中不停行走的孩子一样——在莫里斯岛(《寻金者》、《罗德里格岛游记》、《四十来岁》),南美(《乌拉尼亚》、《欢歌的节日》、《墨西哥的梦》),非洲(《沙漠》、《非洲人》)和西方文明之间缓缓画着一个圈。而在现实世界里,他也总是“在别处”,在法国、墨西哥、摩洛哥、美国等地辗转。最近四年,他每年有3个月呆在中国教书,去三峡,去浙江的乡村。
写作和行走,比参加社会活动更容易。他也似乎沉静于这种“他者”的观察中,而他的不活泼并不是缺少情感,就像他在《流浪的星星》扉页上画下的一颗小星星,“赠许钧先生。致以我全部的友情。”
李白诗跟法国的存在主义相近
钱报记者:刚才听这么多浙大学生读了自己写的诗歌,您的感受是什么?
勒克莱齐奥:因为不懂中文,我并没有特别能听懂这些诗歌,但我能懂这些都是现实主义的诗歌,描写的是现实的状况,诗歌中也饱含了特别多的热情。
钱报记者:我知道您喜欢中国古诗,喜欢杜甫,这四年,您在南京大学还开了一门课叫《世界诗歌的欣赏》,为什么这么喜欢?
勒克莱齐奥:李白、杜甫都是我喜欢的诗人。我在南京大学教书时,跟大家讨论了许多关于诗歌的问题,尤其是中国诗歌,南大的学生对古诗很熟悉,也试图在课上把古诗翻译成英文,借助于英文,我能更好地理解中国古诗中非常微妙的东西。
我读的古诗,基本上都是距今六七百年的,比如李白,古诗的形式非常古老,但我却能在诗歌中感受到对于生存的拷问,这种拷问,又跟法国的存在主义非常相近,所以李白的诗里有许多现代性的东西。
再说杜甫,他在一首诗中提到强力征兵导致一些人家破人亡,诗中的妻子因为丈夫要离开,哀愁又悲愤,我在诗中读到了很多强烈的情绪,我很喜欢。
我也读过很多中国女诗人的作品,它传达了很多古代女性的生活状况,在当时诗歌也是女性表达自我很重要的方式。虽然时间在改变,但是对于女性状况的表达,并没有多少改变,比如中国当代很有名的女诗人翟永明,她的诗中很强烈地抒发了她的情绪。所以,诗歌是连接古代和今天的桥。
钱报记者:这四年您每年有3个月要呆在中国,像杭州您都来了两次了,去年是和莫言在浙大对谈。而过去,您也一直在各地行走,观察这个世界,体会更多的文化,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保持这种“在别处”的状态?
勒克莱齐奥:虽然我给人感觉走动得比较多,但其实我在每个国家中“行动”得并不是很多,比如,我在南大教书,基本上宅在家里面,所以,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旅行的人。但我喜欢和年轻人交往。
城市化进程对人性的损伤
钱报记者:但是,您的写作中,对于“他者”文明的关注,是一个持续的“特点”。
勒克莱齐奥:我不太喜欢短暂的旅行,我更喜欢在一个国家长住,这是了解一个国家最生动的方式,在墨西哥我住了十几年,能够了解当地的文化。但实际上,很多时候我都是通过书本,通过和这个国家的作家、学者的交流,了解这个国家。比如在中国,我就有很多作家朋友,了解了中国文化。
钱报记者:除了许钧老师跟您认识三十年了,我所知道的还有莫言、毕飞宇、董强。
勒克莱齐奥:在没来中国之前,听到一些一直流传着的关于中国并不真实的说法,我来了之后也是一一检验了这种说法是否真实。比如,在西方人的印象中,中国每个地方都是一样的,但实际上中国地大物博,民族众多,文化都是不同的。这种多元性远远多过美国所谓的大熔炉。
钱报记者:杭州呢?
勒克莱齐奥:乍一看杭州非常美丽,来的次数多了会发现杭州历史很悠久,给人的感觉很休闲,生活节奏是比较缓慢的,因为我们有秀美的山水,同时也有很好的休闲文化,这可以构成杭州的一个城市名片和地域文化。
钱报记者:您去年还去了许钧老师家乡,是我们浙江龙游的一个小村子塔石镇钱村,您的感受是什么?
勒克莱齐奥:我去许钧老师故乡的时候,他们故乡发展还不是很快,生活水准没有城市那么高,但是给我印象很深的是村庄的村民,包括许钧老师的家人都非常的大方。
钱报记者:您以前说过想在中国乡村住上几个月,写写中国乡村在城市化过程当中的一些想法。
勒克莱齐奥:胡同这样古老的建筑,它有他美的地方,但是可能包含了一些不方便的因素。城市化也在力图消减这些不方便的因素,给大家提供某种便利。但是在城市化过程中,也对人性构成了一定的损伤,大家都希望可以既保持便利生活,同时又能维持人性中美好的部分。
谈到城市化正面的一面,我认为中国人特别适合处理城市化中的一些问题。比如代际之间的沟通。我看到有些中国老一辈的祖父母,他们会帮助自己的子女照顾孩子。这种家庭和代际之间的联系,可能可以一定程度上缓解城市化过程中所带来的格局下的负面影响。
“局外人”的感觉会一直伴随我
钱报记者:您以前说过,感觉自己在法国是个“局外人”,不知现在感觉如何?
勒克莱齐奥:今天还是会有“局外人”的感觉。因为我自己从小就有离乡背井的经历。我在毛里求斯出生,后来回到巴黎长大,这种经历会让我感觉我有点远离故土,进入到自己并不熟悉的文化当中。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我。
钱报记者:想问您一个“老土”的问题:作家的责任,或者说写作的意义对您来说是什么?
勒克莱齐奥:我只讲对于我个人的意义,写作是和我的生命联系在一起的。我不可以想象没有写作我还有生命,对于我来说,它和我的每一刻,白天,黑夜都结合在一起。写作使我幸福,写作也使我痛苦。在这个意义上写作就是我的存在。
钱报记者:痛苦是什么?
勒克莱齐奥:如果说有痛苦,那是因为写作是一个非常私人的范围,有些公开的活动我不能参与。可能对大家来说我有点自私,但这就是一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