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逃9年的“红通人员”周骥阳归案,钱报记者独家对话其家人
谁会相信,他连家里人都骗呢
本报记者 吴朝香
周骥阳被浙江省公安厅缉捕归案。 本报 资料照片 |
这是冬天的一个上午,阳光灿烂,但山里面的空气清冽得很,周丽带着薄薄的橡胶手套,在水龙头下哗哗冲洗着母亲的衣服。
12月1日,潜逃9年的“百名红通人员”之一、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原工作人员周骥阳被浙江省公安厅缉捕归案。
周骥阳是周丽的哥哥,因涉嫌合同诈骗1亿多元上了“红通”名单。
周骥阳逃跑后,他父亲周育才担负了200多万的债务,周丽名下的更多,这些钱都是当初两人帮他转接的。
此后,为了还债,周丽和父母失去了房子,开始四处搬家,寻找住处。“他一走了之,把耻辱留给了我们。”周丽低头专注手上的衣服,声音淡到几乎被水流声盖住。
“他屈辱地活着是为了什么”
周丽如今和父母住在距离丽水城区将近20公里的乡下,这是他们一年前刚刚找到的落脚处,也是这几年第四次搬家。
周丽希望这能是最后一次。
小山村里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周围邻居对周家并不是太熟悉,说名字也没什么印象,他们称呼周家是“从丽水城里搬来的”。
大概从上周开始,周丽就病了,多年的偏头痛发作,这天她在家休息。上午一直在忙活的事就是给父母洗衣服。
“我爸的衣服还好,简单洗洗就行,我妈生活已经完全不能自理,每天都有换下来的,你看这内衣裤上都是污渍,要好好洗。”穿着一套棉睡衣的周丽拿起一件浅色棉毛裤,用力搓洗。
这个时候,78岁的周育才陪着快70岁的老伴坐在客厅里,他们刚出去晒了一阵太阳,老伴不能多走路,很快就回来了。
周丽的妈妈6年前得了老年痴呆,病情一年比一年严重,现在,身边的亲人一个都不认识了。
周骥阳落网的细节被披露后,周丽就睡不着了,整宿整宿地在想。
新闻说,周骥阳被抓时,在大连的一个建筑工地靠打零工维持生计。
“9年了,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过着这种生活,这么屈辱地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想不通他躲出去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我真是想不通。”周丽甚至宁可相信他拿着钱在外面挥霍,“这样,我起码能理解他一声不响逃出去的动机。”
长相白净的周丽,说话轻声细语,提起以前的事,她语气平淡,只有讲到这里时,语调升高,语速加快,但很快又缓了下来,带着一点倦怠。
“小说都写不出这天方夜谭的情节”
40多岁的周丽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父亲周育才退休前是一名老师,在当地小有名气。出事前,两家人在丽水城区各有自己的房产,收入不错,生活安逸。
但一切在2008年年底的时候改变。
“听说他逃了,警察都找到家里来了。”在周丽以全家的名义,于2011年发在网上的那封给周骥阳的信里,这么说:永远都无法忘记2008年12月25日这个黑色的日子。当我们惊闻你失踪的消息时,犹如晴天霹雳,眼黑发软,全家人在极度恐慌中抱头痛哭,静坐发呆,谁都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
其实在之前两天,周丽就发现联系不上周骥阳了。
“我们帮他借的钱,按照约定,那几天要给利息了,但打电话没人接,后来特意赶到他杭州家里,也找不到人。”那个时候,周丽和家人还以为周骥阳是不是惹上了贪腐的事,出去躲了,“谁能想到是诈骗啊。”
从杭州回来后没几天,有警察上门来,一家人才知道周骥阳逃了。
出事前四五年,周骥阳曾让父亲和妹妹帮忙周转了不少钱。这些钱有的是周育才从同事那里转借的,有的是周丽签字担保的。
周育才说经他手的有200多万,周丽说自己因此被牵连的数额更多。
“他借钱的名头很多,后来我想想起码有四五种。有时候说自己要开发房地产,有时候说是和省民政厅的人合伙开公司。”当时,周丽对这些说辞深信不疑,除了家人的因素,还因为周骥阳真拿出这些项目盖有公章的文件合同,甚至房地产的户型效果图。
“而且项目进行到某一段,都会拿出进展材料。我记得最清的是,他还带我们到杭州文三路教工路那一带,看一块空地,说这是他买的。”说起这些往事,周丽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是不是很天方夜谭,谁能想到呢,写小说都写不出这些情节。”
周骥阳消失之后,债主们轮番找来。
“整夜整夜堵在家门口。”家人在给周骥阳的公开信里说:一波又一波的讨债人搬走了所有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我们被债主围困,彻夜不让睡觉还要遭受辱骂、泼水于脸的屈辱。
周骥阳潜逃前给妻儿留了一封信,周丽记得里面这么写:我要离开,留下来太耻辱了。
这是让周丽最难接受的,“他最后把耻辱留给了我们。”
(除周骥阳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