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都是忙着采购的人，步履匆匆。乳白色的热气遮住了每一张脸，陌生而又熟识。那芸芸众生之景更添了丝人世纷纷之感。天地间是寥落的灯火和过客渐渐模糊的影子。

　　表妹还在最天真的年华，打算去买烟花。烟花名被她一个个报了出来，我竟不知单是烟火就有那么多种类。看她笑得灿烂，我却毫无波澜。记得儿时我亦是年味的主角，而如今已经过了最爱玩的年纪。年，于我而言，无非是四处吃顿团圆饭，每逢佳节胖三斤罢。南方的年味本就不重，一切都犹如被设定的程序，十几年下来，自是已经厌倦。

　　置身世外，格格不入。

　　倒是年关将至，不知哪路天兵天将，落了珍珠，倒让人间落了些许雪。已是初春，雪自是没有之前那般大，雪粒是软乎乎的，球状，掉落在地上时不声不响，滚出一段距离，便安静地等待审判，逐渐融化。这雪自是堆不起来的了，但也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至外婆家，鲜媚的新桃已然换去了旧符，我倒是有些许惊喜。母亲早已将窗沿擦得一尘不染，只是窗上开遍了热烈的窗花温热了记忆。镂空的剪纸，繁复琐细的花纹，精致地将年这个温润的穿红戴绿的福娃娃点缀。我想那时，我的目光中一定是那如琼浆般浓稠的温润。

　　外婆家是那种老房，年纪比我还大。母亲在与外婆一起烧饭，灶台的火焰晃动，煤饼的熏味竟让湿重的木质楼梯呛到了，哭得湿哒哒的。红烧肉于灶中窃窃私语，极为可爱。

　　外婆是个极为迷信的老太太，自是要祭祖拜佛。三柱香，几碟小食，跪下，外婆念念有词，这时的她不同于平时田间灶头，而是无比虔诚。那些所求也无非琐事，人间喜乐，幸福安康。老一辈的执念无非在此呵。炖好的鸡鸭牛羊同祝福和期许被摆上桌面，咀嚼吞下的精神从此万寿无疆。我们用最简单的话寄托最真实的愿，如此而已。若不是天地有情，万物有意，那何来这一夜的人情温暖。

　　窗外烟花冷照，栏前枝疏影颤。烟火四散着令众生痴迷的烟尘，而我是人间那烟尘中前行的阴影，目光所及是火红的灯影，暖入人心。天际茫然，碎云西去，夜斗北转。锣鼓声从外边隐隐传来，什么都没看见，但那纹着金鳞锦绣的狮子气派的铜铃眼仿佛已在眼前。

　　母亲让我一定尝尝她自制的甜糕。我夹起一块，融点昔日的苦和未来的甜一并吃了。

　　她又问我会不会太腻。我看着她期盼的眼，摇摇头。会腻吗？有这真实而又绚丽的烟火人间，大概不会。

　　今夜仍除夕。

　　放下碗筷，闭上眼睛，想起很多。关于皆可饶恕的时代，以及，不可毁灭的希望与爱。

　　父亲笑着垫毡，研墨，铺纸，焚香，挽袖，道“作一副对联罢”！

　　“那横批要写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