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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13版:人文·文化

鲁迅躺着跟他聊天,马一浮送他新居上联……这本新书解答了一个疑问

“讷讷的”丰子恺,朋友圈为何如此耀眼

1937年春,丰子恺在缘缘堂作画。

  一个在友人眼中讷讷于言的人,其朋友圈竟几乎囊括了上世纪20年代至70年代的中国文化名家——弘一法师、马一浮、鲁迅、叶圣陶、俞平伯、夏丏尊、郑振铎、朱自清、巴金、匡互生、梅兰芳、苏步青、张乐平……

  拥有这一耀眼朋友圈的人,是丰子恺先生。

  近日,上海文化出版社新近出版了丰子恺的著作《星河界里星河转:丰子恺和他的朋友们》(下文简称:《星河界里星河转》)。丰子恺的外孙宋雪君在上海图书馆,由这本书开始,讲述了丰子恺与36位师友的交游往事,勾勒出跨越半个世纪的中国文化名家交往录。

  杭州曾住着他的老友

  屋在人不在伤心而返

  这一次,宋雪君先从马一浮讲起。因为,《星河界里星河转》的书名与他有关。

  “星河界里星河转,日月楼中日月长”是一幅对联,其中,《日月楼中日月长:丰子恺家庭影像、随笔、漫画精选集》已于2017年出版,《星河界里星河转》是姊妹篇——前者讲亲情,后者讲友情。

  1954年,丰子恺住进位于上海陕西南路的长乐村,他很喜欢新居,房子有很多面窗户,有漂亮的阳台,可以看到日月运转。初入新居,丰子恺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日月楼中日月长。从平仄上来讲,这一句只能作为下联,至于上联,很多人都对不出来,后来,丰子恺的好友马一浮出了一句:星河界里星河转。

  丰子恺与马一浮的故事,已经被不同的人讲述了无数次,宋雪君只说了一个细节——

  1972年底,被那个特殊年代累及的丰子恺,各种罪名和不实之词得以澄清,1973年初,他在学生胡治均的陪同下,从上海来到杭州。

  丰子恺在杭州的时间也太长了,他有大量表现西湖的漫画,可见他对杭州的热爱。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杭州有马一浮的家。

  丰子恺来到杭州后,执意要到蒋庄去看一下马一浮的家。其实,马一浮已经在1967年就去世了。

  走到离蒋庄还有一里路的地方,撑着拐杖的丰子恺忽然停下来了,嘴里自言自语地说,人也不在了,再去看还有什么意思呢!说了半天,他很悲伤地回头走了。

  宋雪君说,他一生中从未有过这种悲伤,因为他和马一浮的关系实在太好了,可能到了蒋庄触景生情,最终还是没进去。两年之后,他就去世了。

  不想背着骂人的人设

  鲁迅躺在床上跟他聊天

  《星河界里星河转》收录了50余篇轶闻故事,百余幅照片、手札。它集中体现了一些历史事件中易被人忽略的、隐蔽的、陌生的细节,让读者能从精神层面更多维度地理解丰子恺,即他的友情观、家庭观,他的生活态度,他观照世界的方式等。而从另一个层面,我们也体味到许多文人名家的个性与情调,这也是本书的另一层意趣。

  比如,鲁迅。

  宋雪君讲了一段鲁迅“躺着”接待丰子恺的往事。

  l924年4月,鲁迅买到日本文艺批评家厨川白村的文艺评论集《苦闷的象征》开始着手翻译。译作完成之后,先由北京新潮社出版,为“未名丛刊”之一,后改由北新书局出版。

  其间,丰子恺也在翻译《苦闷的象征》。听闻鲁迅已经翻译了《苦闷的象征》一事,觉得自己再译不太好意思,就去了鲁迅家里一次。

  到了鲁迅家里,鲁迅躺在床上接待这位比自己小17岁的年轻人。

  鲁迅为什么要躺着接待他们?

  “因为他们老是骂我,说我骂人,我躺着总不会骂人吧?所以我今天躺在床上跟你们谈话。”宋雪君还原了这近100年前的一幕。

  当时,鲁迅的语气很轻松,他说——没事,在日本一本书可以有多个版本,你翻你的,我翻我的。

  这样一说,丰子恺就放心了。后来,鲁迅跟北新书局打了个招呼,请他们晚三个月出版他的《苦闷的象征》,用意很明显,他要给年轻人让路,由此,可见鲁迅对青年的关怀。

  两个中译本的《苦闷的象征》出版后,丰子恺的学生,与鲁迅也有交往的季小波认为,丰子恺的译本“既通俗易懂,又富有文采”,鲁迅是大家手笔,但译文中的句式并不好读。他就给鲁迅写了一封信直抒胸臆。

  几天后,鲁迅回信了,坦诚且谦逊地表示认为自己的译本不如丰子恺译的易读——“时下有用白话文重写文言文亦谓翻译,我的一些句子大概类似这种译法。”

  春晖中学的白墙上

  发现中国最早的漫画

  几乎在《苦闷的象征》出版同一时期,在郑振铎的策划下,丰子恺的第一部漫画集《子恺漫画》于1925年由文学周报社出版。中国从此出现了“漫画”二字。

  回头看看这部《子恺漫画》,可谓众星加持——郑振铎、夏丏尊、朱自清、丁衍镛、方光焘、刘薰宇等六人为其作序。书末还有俞平伯手迹版的跋文,都对丰氏漫画作了印象概述,给予很高的评价:夏丏尊认为“子恺年少于我,对于生活有这样的咀嚼玩味的能力,和我相较,不能不羡子恺是幸福者”;朱自清把丰子恺的漫画比作“带核的小诗”;而俞平伯则说“舒卷自如,不求工巧”。这些赏鉴式的品评,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对其人其画的喜爱和欣赏之情。

  这一批漫画,在郑振铎发现它们的时候,还只是静静挂在浙江上虞白马湖畔春晖中学的墙上,宋雪君说,如果没有这些朋友,丰子恺的画不可能一直流传下来,“也许丰子恺就变成一个一般的老师。所以,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圈子,文化事业是不能发展的。”

  说起来,丰子恺和朋友之间的交往,也只是一些生活小事。

  有一天,郑振铎请丰子恺到南京西路去吃西餐,要请客的郑振铎到结账的时候发现没带钱,丰子恺帮他付了五块。过了两天,郑振铎拿了十块来还丰子恺,找不开怎么办?一个一定要还,一个一定要找,你来我往半天,边上的其他友人实在忍不住了:“找什么找!出去再去喝!”于是,丰子恺、刘熏宇、夏丏尊、匡互生、方光焘等七八个人顺势组局,到江湾小店去喝酒,烂醉而归。

  几年前,宋雪君一行几人到上海福寿园去扫墓,那里有丰子恺的衣冠冢。离丰子恺的衣冠冢十步之遥,宋雪君发现了郑振铎的衣冠冢:“我们就说,两位大师在天上又能湖畔共饮啦。”


钱江晚报 人文·文化 a0013 “讷讷的”丰子恺,朋友圈为何如此耀眼 2019-08-26 10879028 2 2019年08月26日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