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农历八月十八。中秋后三日，是个好日子。什么日子？观钱塘潮涌的日子啊。

　　在几处著名的观潮点——海宁盐官、萧山美女坝等，早早就有观潮游客占据了视野好的位置，等着那远方一条白线。比如昨天有将近13万游客涌向海宁。

　　今年，浙江省钱塘江管理中心（原钱塘江管理局）首度将原本用于涌潮科学研究的秋季大潮期涌潮预报数据，向社会公布，为大家观潮提供了科学又详尽的指导。

　　杭州人年年看潮，不少人已见惯不怪。不过，对很多第一次见的人来说，钱江潮是不平常的——900多年前，一位偷渡来北宋取经的日本和尚，就在杭州遇上了钱江潮，被吓得不轻。

　　杭州作家、鲁迅文学奖得主陆春祥，爱读历代笔记。从这些笔记中，又生出笔记来，收在他的新作《袖中锦》中。书中，就有提到钱江潮。

　　我们不妨跟着陆春祥，来还原历史上潮声汹涌的这一天。

　　900多年前的钱塘潮

　　让日本和尚吓一跳

　　陆春祥在《成寻和尚杭州行》一文中写道——

　　1072年四月，他从明州（今宁波）经越州（今绍兴），十二日抵萧山，并停泊一夜。

　　这一夜，还是很温馨的，船上梢工林廿郎、陈从，各送了他们六枚糖饼，大家分了吃。次日上午十点，大雨稍止，出船过江，前往杭州：潮满满来，音如雷声，人人集出见之，造岸潮向来，奇怪事也。

　　钱塘江的潮，总是让初见的人吓一跳，成寻自然也吓一跳，后来的鲁智深更加吓一跳，半夜听到潮声，一个跟头惊醒，拎了根禅杖就要出门。

　　下午2时左右，成寻他们的船，就泊在杭州的码头：

　　“津屋皆瓦葺，楼门相交。海面方叠石高一丈许，长十余町许，及江口，河左右同前，大桥亘河，如日本宇治桥，买卖大小船，不知其数。”

　　杭州初次给成寻的印象，水网相连，华丽雄伟，是个大城市。这次来杭州，成寻前后逗留了21天时间，主要为了办理入境以及巡礼天台山的相关手续。

　　那么，成寻为什么来北宋？

　　陆春祥说，这要从日本的遣唐使说起。遣唐使为古代日本的求新求变，带来了明显的好处。但是，安史之乱后，唐朝元气大伤，日本就结束了派留学生到唐朝学习。一直到宋朝建立，日本政府仍然没有公派出国学习的计划。

　　成寻（公元1011~1081），俗姓藤原氏，自小研究学习天台宗（发源于浙江天台山国清寺的佛教宗派），特别向往去发源地作朝圣之旅。

　　可是，成寻给天皇打了三年报告，要求搭宋船去中国访问，都没有回音。60岁的他，就自行联络宋朝商船，偷偷来了中国。

　　到达北宋后，成寻一路受到欢迎，也见识了杭州这座富庶繁华的大都市——

　　十四日午时，涨潮了，河中关门打开，沿河行数里，又进一个水关，过一座大桥，桥的柱子，都是大石头，庄严得很。到了官府，见都督的门“如日本朱门，左右楼三间，前有廊并大屋向河悬帘。都督乘船时屋也。官人乘舆，具五六十眷属，出入大门多多也。”

　　看看，都督的船，像房子一样大。那个派头呀！

　　我们可以想一想，如果成寻和尚初遇钱江潮不是在农历四月，而是农历八月十八，那钱江潮浩大的声势，不知会把他吓几跳？

　　这是成寻第一次来杭州的经历。只是，成寻和尚永远也没能回日本，他在天台山修行过一段时间，最后是在中国圆寂的。

　　弄潮太危险了

　　在北宋是被明令禁止的

　　昨天下午14时30分左右，钱塘江杭州下沙段，钱江潮水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参加2019钱塘江国际冲浪对抗赛的选手们逐浪潮头，一展身手。

　　这种冲浪的形式，在古时候叫“弄潮”。陆春祥在《袖中锦》中也有提及。

　　他写道，“宋治平中（公元1064~1067），杭州太守蔡襄，发布了一道市长令，《戒弄潮文》，以法律的形式禁止弄潮活动。”

　　而早在唐代，“弄潮”就已经是钱塘观潮习俗中的一项体育表演节目。

　　为什么禁止？

　　《淳祐临安志》卷十《浙江》中记载了缘由。陆春祥翻译过来，就是一道禁潮令，谆谆告诫，语重心长，好像大人在唠唠叨叨教育孩子：

　　那钱塘江潮呀，可不是开玩笑的，秋潮更加厉害，碰都不要去碰！那些水性好的人，你们不要以为自己有本事，淹死的往往就是水性好的，弄潮弄不好就喂了鱼！一旦出事，你们的妻儿老小，只会在江边哭哭啼啼，悲伤的场面让人不忍卒看。人生苦短，千万要珍惜生命。今年谁敢再弄潮，一定严惩不贷！

　　不过，世移时移，等到了南宋年间，弄潮观潮又是全民参与，出现了新高潮，似乎还有点产业化了。

　　陆春祥说，周密的《武林旧事》卷三《观潮》中，已经有专业表演者了。这些弄潮儿，都是个性青年，长头发，文身，手上捏着大彩旗，在猛浪里穿梭，上下腾越，竟然能做到不湿旗，可见本事是十分了得。

　　政府也顺应时势，将体育运动和军事训练相结合，“每岁，京尹出浙江亭教阅水军，艨艟数百，分列两岸。”

　　陆春祥说，从周密描写的场面看，这场规模宏大的演习，也是精心准备的，并且相当有气势，既有联合舰队的整体行动，也有精致的单兵作战，在波涛起伏的钱塘江上能“如履平地”，这是长年坚持训练的结果。而且，还有实战打击目标，一场激烈的战斗后，假想中的敌船随即灰飞烟灭。

　　在陆春祥自己的记忆中，2017年2月，他去杭州萧山益农采风。这座小城，就是用十年时间，在钱塘江边围垦起来的。

　　当地老渔民李阿兰说，他23岁开始抲鱼记工分，最刺激是抓潮头鱼，每次都可抓几十斤。最神奇的是坐潮：潮头挤涌着许多鱼，看准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去，随着潮的高低迅速下手，坐在潮头抓鱼，但这需要极强的平衡技术，弄不好就跌进潮里出危险，他捕到最大的一条鲈鱼有53斤。

　　又一年观潮日，陆春祥感叹道：貌似强大的东西也有弱点，弄潮和坐潮，都是对潮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