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中医药学会肿瘤分会原常委、杭州种福堂（艾克）中医医院院长孙彩珍　口述

　　本报记者 方云凤 整理

　　鲁迅先生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中医治疗肿瘤，有些可以继承，但更多的是要靠自己去创新。从事中医治疗肿瘤20多年来，我们可以说脑袋都想破了。

　　在研究中我们发现，扶正祛邪法、以毒攻毒法都各有优点和局限。比方说以毒攻毒法，见效是快，但复发也快，副作用比较大，试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就放弃了。一般的扶正治疗，有效吗？短期有效，长期看效果很差。那我们怎么办呢？我们可是中医肿瘤专科，要对得起一直信任我们的病人啊。

　　经过反复验证后，我们对肿瘤治疗慢慢形成了自己的看法。

　　一路攻邪有惊险

　　肿瘤是毒高度集中之处，就像是一座顽固的堡垒，堡垒不能攻破，就谈不上治疗肿瘤，更谈不上清扫体内的毒。所以，我们常常用比较果断的手段，用攻下败毒、排毒法，来驱除病人体内的邪气。

　　大部分经过放疗、化疗、手术后或用其他方法治疗后复发的晚期肿瘤病人，很多人体重都瘦得50公斤都不到了，血色素降得很低，有的正处于大量呕血、咳血的危急情况中，有的多日来只靠输血输液活命。这些病人共同的特点是身体羸弱、神情暗淡，奄奄一息。

　　面对这样的病人，我们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如果想求个太平，给他开一点调补的药，即使治不好，家属也不会埋怨我们。但如果对这样虚弱的身体还要采取大剂攻下法，一方面不容易被家属理解，另一方面，确实要冒比较大的风险。但20多年来的经验说明，只要掌握好分寸，大剂攻下法可能就把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

　　根据多年来的经验，大剂攻下法用于肿瘤临床，有破瘀、驱毒、攻积之功，不但适用于体壮的早期肿瘤，而且也适用于体弱的晚期肿瘤(包括手术、化疗、放疗后的复发肿瘤)，只要认症准确，攻下法不但不会伤害正气，而且是不补之中的真补法。

　　大剂攻下，有害之物主要靠从大便中排出，因此治疗中必须保持大便的通畅。

　　肿瘤部位不同，采用攻下法的缓、急就不同。脑部肿瘤、乳腺肿瘤（包括良性、恶性）、胃、胰腺、淋巴瘤、肉瘤、肝肿瘤（包括良性、恶性）都宜猛攻，肺、纵膈肿瘤、结肠、卵巢肿瘤（良性、恶性）、前列腺、宫颈、子宫恶性肿瘤则宜缓攻。

　　历来中医治病，是扶正还是祛邪，意见从来没统一过，对于肿瘤更是这样，常常一发现即到了晚期，攻邪为主还是扶正为主的问题，确实也不好回答。为了求稳，宁可误补、不可误攻的思想有；扶正、攻邪两不耽误的有；扶正即是祛邪的也有。经过临床比较，我们认为以“解郁、通络、软坚、排毒”为立方原则，就是我们治疗肿瘤的主要特点之一。

　　怎么理解

　　“解郁、通络、软坚、排毒”

　　中医认为，肿瘤是由气、血、痰、毒相互交结而成的有形肿块，即气滞、血瘀、痰瘀、毒聚。元代朱丹溪认为肿块就是由“痰饮”“气滞”“血块”瘀滞而成的。

　　临床上，我们发现肺、肝、胃、大肠、妇科等肿瘤，确实跟气滞有关。气滞致病，就要解郁。

　　气滞可以理解为气不顺、生气、心情不好。性格不好、郁怒、思虑过度、压力大，都是气滞的起因。

　　再一个，知道自己得肿瘤，感觉天塌下来了，气机会顺畅吗？根本不可能！肿瘤病人，亲人面前装平静，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哭，换成谁都一样。所以对肿瘤病人，我们认为最重要的一个治疗方法就是解郁，通过海藻、昆布、香附、合欢皮、郁金等解郁药物，调理病人的气机。

　　如果说解郁是把金钥匙，那把门打开后，最要做的就是基础的治疗工作：活血通络。活血可以通经络，活血可以破瘀。当代中医肿瘤专家钱伯文说：“中医药要根治肿瘤，必须走破瘀活血的道路。但破瘀活血容易造成扩散，以至于近代医务工作者不敢去尝试。但回过头来，还是要走破瘀活血的道路。只有找到破瘀活血的药与其他药物的有机结合，既不造成扩散，又消除肿块，那就找到了根治肿瘤的道路。”

　　肿块坚硬如石，这么坚硬的肿块，你说用活血破瘀的药把它给破了，我可以说那是攻不破的。怎么能攻得破呢？最厉害的破瘀药三棱、梨头霜、水蛭也根本破散不了这么坚硬的肿块，这些药运用过早导致出血反倒有可能，而把肿瘤全部攻散消掉不可能。那怎么办？软化肿块。

　　我们运用牡蛎、海蛤、昆布、海藻、鳖甲等软坚散结药物，而这些药（除鳖甲）还具有化痰祛痰的功效，在变软过程中，肿块稍为会大一点起来，我们认为是正常的，如果相反，这肿块没有什么大起来，反而越来越硬，则就必须赶快加重软坚药。

　　排毒。肿瘤病人痰凝是肯定的，病人脉象滑，大多有舌苔厚腻、痰性流动症状，所以肿块易为转移，痰湿粘滞难去。金元名医朱丹溪认为，“凡人身上、中、下有块者，多是痰。”为什么局部的肿块切得干干净净了，有一部分患者在若干时间后又复发甚至在别的部位又长出来了呢？根本的一条，就是五脏六腑的毒没有排除体外。

　　在排毒上，我们是重用白花蛇舌草、土圞儿等解毒药。

　　药材质量好比一副好牌

　　打赢还需要牌技

　　“好不好看医生，灵不灵看药店”。药材的质量，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

　　来我们这里看病的都知道，我们的白花蛇舌草是绿色的，不是黑色或者褐色的。因为我们的加工方法不同。

　　我们的白花蛇舌草是不洗的。我们认为水洗以后会降低疗效。这下苦了我们的中药调剂员，用不了半天，白大褂就全是粉尘了。

　　20多年来的临床观察表明，白花蛇舌草大剂量与其他药物按解郁、软坚、排毒、破瘀法则而立处方。抗肿瘤的草药往往偏寒，容易伤及病人脾胃，但白花蛇舌草没有这样的副作用。在临床中我们发现，腹水病人，清热解毒的药用多了，腹水不容易控制，但白花蛇舌草照样可大剂量应用。

　　但是，有好药材就够了吗？不够。

　　药材好，好比是一副扑克牌，人人手中都有，但牌怎么出才能赢，要运用智慧。在临床上，必须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该大胆用药时要毫不犹豫，敢闯禁区。处方中，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有的药我们会重用，这样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肿瘤有很多超乎人们想象的东西，书里面是没有的。比方肺癌咳血，肝癌患者消化道出血，如果仅仅用止血药，止不住。给病人服用活血止血、凉血止血的药，血就止住了。为什么？肿瘤出血大多属于瘀血出血或血热妄行出血，比如说肝肿瘤消化道出血，用三七粉、白芨粉、大黄炭就有很好的止血效果。我们经常通过治肺来治疗肝硬化腹水，通过治肝来治疗白血病，这一切，靠的就是“牌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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