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居钱塘

东岳庙记

　　十八年前初上吴山，意外地撞见东岳庙，一下子拉近了我与杭州的距离。

　　我本岱下人，中年卜居钱塘，既非谋食之需，亦非由“乐山”转为“乐水”，只是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担心自己就此醉生梦死下去，实在太对不起“行万里路”那句老话。至于选来选去选定杭州，那也只是机缘巧合，最多说明我和杭州的缘分更多一些罢了。

　　吴山，乃杭州老城区的制高点，站在吴山最高处，则湖山胜概一览无余，所以到了杭州，吴山是不能不去的。

　　那天落着凉凉的秋雨，我从胡庆余堂右侧一条石阶窄道上去，七转八转，逢路而行，完全没有东西南北的概念，且仅至城隍阁而止，江湖汇观亭是多年以后才又偶然涉足的。故而即使在吴山之上，也仍如置身于丛林之中，所遇皆为婆娑的古老樟树，并未能领略“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宏观画图。可是，在要从另一处下山时，却突然看到一个较大的院落，门虚掩着，门外仿佛有块文物保护石碑的，但又不像是开放的游览区。

　　我试着推门进去，倒也无人拦阻，但见院子里砖石瓦块一片狼藉，进门处对着大殿有个戏台，也很陈旧的样子，大殿那边搭着脚手架，几个泥水工正在施工。应该挂在殿门左右的巨大木质楹联躺倒在大殿一侧，殿里面还什么也没有。如果我没记错，那联语应该是“岳重岱宗先衡华嵩恒立极，帝司木德合火土金水以同尊”，好像是黑底金字。我意识到，这可能是刚刚开始整治的文物。

　　虽然没有形成东岳庙的完整印象，而遇见东岳庙这件事本身却让我有一种亲切感。也就此知道，原来在泰山之外，还有对泰山神比较普遍的崇仰。这说明在古代，东岳大帝并不止是山东一地的神灵，其南下的时间若依据“大观中造”的说法，要比李清照的“南下”还早得多哩。

　　泰山学者周郢对这一问题阐述甚祥，其《天下东岳庙》文中云：“赵氏帝君对泰山崇祀始终不替，促使东岳庙祀在南北进一步普及，真正发展成全国性祠庙，因此两宋可谓是东岳庙发展史上的一大高峰期。”周文对浙江境内自唐至南宋期间构建东岳庙情况也有简要解说，比如杭州之外，“其他州县亦多有岳庙建置，见于历代方志中所记者多达百七十余座。”

　　那次吴山归来，我也搜寻过杭州的其他东岳庙，由地图上的“老东岳”地名按图索骥，跑到西溪路上探访过一回。不过那时候法华寺、东岳庙皆未恢复旧观，所谓东岳庙只是一处小小的房舍，门闭着，门外残烛如落红，使人想象到香火之盛。

　　《武林旧事》《梦粱录》诸书对东岳生辰日香火事均有叙说，只是一简略一略详而已。《武林旧事》惟“三月二十八日东岳生辰社会之盛”半句，《梦粱录》则不但列举了东岳天齐仁圣帝之“行宫者五”，更对圣诞日之吴山庙“舟车道路络绎往来无日无之”的盛况作了生动描述。

　　毫无疑问，在特殊年代，杭州东岳庙的命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成为大杂院为百姓遮风避雨，已是最好的结局了，也算真正尽到了一点护佑平民的责任……

　　□ 子　张

　　本名张欣，教授，学者。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与研究，著有《新诗与新诗学》《一些书 一些人》《清谷书荫》《入浙随缘录》及诗集《此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