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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7版:小时·人文读本·晚潮专栏

遇到运河

  菩提闲云

遇到运河

  有的地方走过千次留不下任何记忆,有的角落偶尔路过却刻骨铭心;有的人天天见面依旧容貌模糊,有的人擦肩而过目光却摄入魂灵。

  从小在西湖边长大,老家居住的菩提寺路蕙宜村离西湖边只有五六分钟路程。无论是桃红柳绿的春天,还是丹桂飘香的金秋,从菩提寺路拐到长生路,一直走,就走到湖光山色中去了。一位北京的女作家曾经不无妒忌地对我说:这个世界真不公平,你们整天就生活在花园里。

  从小到大,来家里走动的大多是父母的老战友,他们大多居住在我们家附近的玉皇路、孝女路、学士路一带,最远的也不过是北山街、曙光路,灵隐白乐路。相似的生活环境让我们的视线绕着西湖转圈,偶尔呼朋唤友结伴去钱塘江游泳,摸黄蝖儿,那就好像是出远门奔郊外了。

  有一个姓陈的阿姨和父母的老战友们决然不同,每次来不是拎着自己种的青菜萝卜,就是提着一桶鲜鱼河虾。母亲说,陈阿姨家住得很远,在拱墅区,每次来要倒两次车,花一个多小时。陈阿姨带给我们的印象,拱墅区就是边远、偏僻。后来,陈阿姨卖掉了拱墅区的房子,在吴山广场买了一个两居室,好像这才真正做了杭州人。自此,我对拱墅区的印象就停留在这件事情上了:一个居住在那里多年的老阿姨最终却离开了它。

  我没有去过那儿,以前也没有去那儿的打算。我觉得作为一个杭州人,有西湖,有钱塘江,足够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运河。我震惊地发现,运河是那么安详,那么舒缓,那么柔软,那么深邃。我问自己,我在杭州生活了几十年,为什么我没有遇到运河?

  细想想,其实我们一直生活在运河边上,这条有母亲一般温暖怀抱和甘甜乳汁的长河,一直安静地在我们身边流淌。但是因为西湖山水的秀美,因为钱塘江潮涌的壮阔,我都忽略了运河。这样的忽略非但没有让运河心浮气躁,反而让它更加沉稳、平和、坦然、宽厚。这条穿越多座城市的京杭大运河,见多识广,博大包容,它曾经书写过京都的繁华、江南的富庶;它的人文血脉像密密的蛛网一般伸向四面八方。

  流进杭州段的运河在城市的北部放慢了速度,和本地的余杭塘河及小河联姻。在这里,运河生儿育女,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运河儿女,繁衍着一户又一户两岸人家。

  小河直街是运河与余杭河、小河交汇后,诞下的最让运河母亲骄傲的一个孩子。青石板的街道,石缝里钻出青绿的小草;白墙黑瓦的民居,屋檐下滴答着漏夜的露珠。在这条街上漫步倘佯,你仿佛可以听到脚下历史的回声,和着大运河的波涛节拍在低低吟唱;你似乎可以看到周边的历史遗迹,显现出岁月积淀的沧桑,向你演绎着久远的故事。

  从唐宋年间开始,小河直街就因河而开始兴旺。最初是依河傍街出现民间自发的买卖市场,到元末慢慢形成一个繁茂的古代交通枢纽集散地。等到清末,小河直街已经商贾云集,物流通畅,经济发展达到鼎盛。从那以后,看好小河直街这块风水宝地的富贾客商开始停住脚步,在这里扎下根来,建房开铺,居住生息。

  我去小河直街的那个下午,天飘着蒙蒙细雨,我踩着青石板路,触摸着潮湿的楼板,体味着“最后的运河人家”的生活韵味,仿佛走进了戴望舒笔下的“雨巷”。

  一扇悄悄洞开的窗户拽住了我的目光,窗台下簇拥着各种叫不出名的小野花,色泽淡雅,却鲜亮欲滴。木质的窗格即是小小的书架,斜斜地排放着书和杂志。门开着,门口有一块不足尺半的小黑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粉笔字:这里是小小的心灵家园,一个可以让你的心灵栖息的地方。累了,烦了,请进来坐一坐,喝喝茶,说说话,放松自己。柔软时光,“慢漫”生活。这是一个不到60平方米的茶吧,茶吧主人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她希望走进来的人彼此像朋友一样敞开心扉聊一聊。

  时光在这里变得柔软,生活在这里变得“慢漫”。在这个过于物质化的时代,不要太过相信财富和爱情,平平淡淡的生活那才是永远。

  □ 袁 敏

  作家、编辑、出版人。现已创作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数百万字,尤以长篇纪实文学《重返1976》《兴隆公社》《燃灯者》等,引起读者和社会关注。


钱江晚报 小时·人文读本·晚潮专栏 a0007 遇到运河 2020-07-26 钱江晚报2020-07-2600016;钱江晚报2020-07-2600019;钱江晚报2020-07-2600021;钱江晚报2020-07-2600024 2 2020年07月26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