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少年

　　为生存漂泊早早在外

　　在为期30天的课程里，东乡县职业技术学校的学生们如果能拉出不同粗细的面条，就有机会到一楼小餐馆拉面档去，当赵学俊的学徒。

　　在这里，他们可以进一步学习如何调汤和服务。教他们这些，对和拉面已经打了好些年交道的赵学俊而言，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让这些顽皮的孩子们转变心态，在出去之后能靠着这门拉面的手艺，堂堂正正地吃饭。

　　赵学俊经常给孩子们讲自己漂泊在外的那些故事，告诫他们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

　　15岁，上海长宁路上的一家小拉面馆，一个月他只赚300块钱。他没机会上手拉面，只能切蒜苗，洗师傅的工作服，帮师傅买饮料，看师傅的脸色行事——如果师傅心情不错，也许会来传授一点儿拉面的技术。

　　18岁，因为太想家，赵学俊从上海跑回了东乡。三年没见的爸爸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来。

　　20岁，赵学俊结婚成家，养家的压力倍增。他选择再一次离开老家。上海、北京、广州……赵学俊在这些城市都打过工。

　　当时他一个月的工资只有800元，给自己买的最贵的一样东西，是件T恤，156块钱。

　　悬崖边的房子造不起来

　　水比油贵的画面始终没忘

　　去往赵学俊老家的路上，我们见到了西北原始的风貌。

　　沿着国道，车子一路前行。几米宽的公路沿山顶朝着远方蜿蜒，道路两旁，是没有叶子的树，屋子就建在悬崖峭壁间，背后是深深的沟壑。

　　赵学俊的老家，是位于半山腰上、盘山公路旁凸出的一小块平地，从公路到平地的边缘需要走25步，再往前就是深渊。目之所及，对面是山的阴面，冬天积雪长久不化。

　　陌生人不会注意到这片被雪覆盖着的小小平地，赵学俊很在乎——这是兄弟四个分家之后，父亲分给他盖房子的地方。

　　因为挨着悬崖，且是在半山腰，房子随时可能被上面滑坡下来的土压塌，赵学俊分的那块地，终究没能盖得起来房子。

　　虽然没有盖起自己的房子，但这片土地上，最难的打水历程，却始终让他难忘。

　　对于东乡县来说，在自来水通进千家万户之前，“水比油贵”。

　　喝上一口干净的水，需要走多久的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顶多是从卧室到厨房的距离。2014年之前，取水，对赵学俊，对马场村的村民们而言，是一次漫长的旅途。

　　凌晨三点半，最冷的时候，要从热乎乎的炕上合衣而起，牵驴沿一条山间小路，拐4个弯道，弯道的一边是悬崖，必须紧贴着山体行走。

　　脚程够顺，50分钟就可以到达山脚的取水点排队，能排到是幸运的。如果起得稍晚，干净的水源就会迅速被其他村民取走，那家里就只能喝前一天剩下的脏水。

　　给师傅端茶倒水

　　他终于学会了拉面的技巧

　　取个水就如此困难，所以赵学俊说，在外漂泊，后来也就不觉得那么辛苦了。

　　渐渐的，他心里有了一个最大的目标，学会拉面技术。

　　游走了这么多家拉面馆，赵学俊学到的技术始终是零零碎碎的。

　　调汤，抻面，也许很多人觉得这门技术并不难，但真要学到，真不那么容易。教不教，全靠师傅的心情和脸色。赵学俊在拉面馆打下手，给师傅端茶送水，洗衣做饭，才会在师傅偶尔开心的时候得到学习的机会——这种学习并不系统，打工的每一个拉面馆师傅教的都不大一样，零零碎碎，赵学俊终于像拼图一样，把拉面的本事，拼了个七七八八。

　　也许正是这种“拼”出来的拉面本事，反而让他有机会进了职业技术学校，当上了老师。

　　赵学俊说，其实最初在学校里，他自己也先当了一段时间学生，把这些零零碎碎的知识重新搭出了一个系统，成了这所学校里一楼拉面档的水平最好的师傅，专门教那些从二楼下来的孩子们如何调汤，如何更好地服务客人。

　　平均年龄不到20岁的孩子有时候会顽皮，这个时候赵学俊就会拿出老师的威严，告诉他们自己过去为了学一门拉面技术有多辛苦，他们现在的环境有多幸福。他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堂堂正正，凭自己的手艺吃饭。

　　他的家终于搬出大山

　　120方的屋子实在舒心

　　好事总是成双结对而来。

　　去年，27岁的赵学俊终于结束了长达十余年的奔波，搬出了大山。

　　政府异地安置，他分到一间120平方米的楼房，和他们村17户人家一起搬进新居。

　　从小区的侧门出来，马路对面就是小学和幼儿园，从后门绕过居民楼就是工作的职业技术学校。拿着4000多元的工资，养着两个女儿和一个刚刚两个月大的儿子，赵学俊很知足。

　　下班回家在炕上抱娃，这是最舒缓的时光。赵学俊还主动提出来，进一点零食卖给学生们。赵学俊嘴上说这点买卖实在算不上什么，但还是骑着电动车从县城的另一头，一车一车地把小食品运到家里。他还搬来了一个冰柜，放在门口给卖雪糕用，尽管夏天还没到。

　　赵学俊成了老师，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他现在最大的心思，是怎么管好拉面档自己的几个带薪学徒。

　　在赵学俊眼里，孩子们机灵、聪明，和父辈们相比，有学习技术的条件，也有通过双手创造殷实现状的希冀，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