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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诗《不践约书》究竟有多长

作家张炜“转型”

  长诗《不践约书》究竟有多长

  作家张炜“转型”

  《不践约书》是茅盾奖得主、作家张炜的重磅最新长诗力作,这部长诗的出版,让张炜“诗人”的文学身份为人所知。

  但事实上,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喜欢张炜的读者们,就在他的《九月寓言》和《古船》里,感受到浓厚的诗意,绵绵不绝的发自心灵的诗情。

  《不践约书》分为52节,以爱情为呈现线索,但实际上已经超越传统意义上的诗歌概念和边界。张炜调动人文、思想、历史、哲学、文学、艺术等综合手段,以强大的精神背景,调动超出常人的写作能量,打造了一个具有巨大冲击力的复合性文本。它穿越于古齐国和当今社会,以悠久的海滨文明为背景,用诗的形式穿越历史和文化。

  一个年过花甲,功成名就,几乎在人们心目中已经定格的作家,是否可能转型?如何转型?

  张炜用这部新作,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山野仍是“智者”的向往

  钱江晚报:在《不践约书》中,提到了中国古代诗人,如李白、杜甫、陶渊明苏轼等等——“北宋的那个顽童在迷宫里/品尝南酒炖鳜和甜笋”,如果要寻根文化上的继承,你最亲近的古代诗人是谁?

  张炜:我喜欢的中国古代诗人太多了,屈原李白杜甫陶渊明李商隐等等。

  就诗艺而言,就与现代自由诗的距离而言,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李商隐。他最靠近纯诗的本质,更接近音乐的特质。

  中国古代大诗人的主要作品中,广义的诗占了很大的比重。但他们最好的代表作,他们的标志与高度,当然还是狭义的诗,是纯诗。没有这一部分,也就没有了魅力,没有了鬼斧神工的迷人之力。但是从另一方面说,如果没有大量的写实诗叙事诗,没有议论诗社会诗和记事诗,他们的广阔性与复杂性、介入的深度、强烈的道德感,这一切综合而成的诗性的力量,也会大大减弱。

  由此看,谈诗和诗人既是统一的,有时又是具体的独立的。只有《三吏》《三别》《卖炭翁》一类,没有《月下独酌》《锦瑟》一类,中国的诗和诗人也就太单一了,诗性也就大打折扣。这样谈诗,主要是诗学问题,还不是大众话题。

  钱江晚报:第四十五章中,“我要像兔子一样归隐山林”,您谈到了理想生活,“如此度过余生实在值得/多棒的乡间远野,听栗子树/纯金般的叶子哗哗摇动”,在精神上对接古代诗人陶渊明是不是每个中国文人都是如此,逃不脱“归隐山林”的诱惑又身在红尘滚滚之中,对“悠然见南山”的向往,是否也是中国文人,并不仅仅文人,还包括士人们的“叶公好龙”式的想往呢?

  张炜:人生常常也要面临两难的选择,入世与出世,精神的繁琐与简化,激烈和舒缓等,这都需要。

  不过就生命的安放来说,乡野之美,自然的节奏,当然会是永恒的吸引。特别是现代人,生逢数字时代,好的方便的一面不用多说,倒霉的和极烦恼的一面也不用多说,人人自有体味。现代人离未加雕琢的大自然实在是越来越远了,而作为最宝贵的生命经验和觉悟,这种脱离和隔离造成的缺失是太大了。无论多少物质财富都买不来人生的真正安逸和充实感,而这种感受通常离不开山林和乡野。多少人归隐山林而不得,那是因为这种生存需要的条件其实更苛刻,并非是一走了之,绝没有那么简单。

  当一个人能够处理诸多极复杂的问题,具备那些条件,我想他们肯定会欣然前往的,那就成了我们平常说的“智者”。可见当一个“智者”很难,在现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故乡是永远也写不完的

  钱江晚报:在《不践约书》中,“我们继续说半岛往事”。每一位作家似乎都逃离不了写故乡,在这部长诗中,“故乡”是否依然是您不息的写作使命,您要在诗中接连历史、当下和未来,给它重新的打量?

  张炜:诗与思的问题,无论大小都难以离开历史和土地,所以半岛地区对我的写作一直起到极重要的作用,是我的精神依托,也是生长的土壤。

  这个半岛是写不完的,一个人对于一方土地来说等于一棵树,要在这里汲取营养接受阳光。如果写作者的目光和视野仅仅局限于当下的一小片现实,那就幼稚和简单了。要关照一个立体的开阔的空间,甚至这样做都还不够。诗人神思的触角必然延伸到更邈远的空阔,那是一个无限。

  钱江晚报:看到诗中的大明湖,您这些年都生活在济南吗?我想起了史铁生写北京地坛、诗人于坚写昆明滇池,都让人看到作者和某个地点的紧密的生命联系,能否谈谈大明湖对您是一个怎样的地点?

  张炜:作者与常居地的关系必然是密切的,对一座城市产生感情,就像与一个老友相处是一样的。交往多了就更加了解甚至有些依赖。爱一座城市,深感她的好处与不足处,这是正常的。

  济南是朴素亲切的北方城市,不大不小,不像一些极力追逐洋气的新兴城市那么土气,有历史感,有一点传统的气息,这是好的一面。济南贮藏了不可思议的能量,这很大的一部分来自南部山区,那是深远美丽的一个地区,是泰山的北部余脉。济南之深奥美丽,必须连同南部一起考察,或主要是考察那片山地。

  钱江晚报:您是北方人,南方对您意味着什么?您诗中有“真正的智者在南方小城”,为什么将“智者”与“南方”联系起来呢?

  张炜:诗中谈到智者和南方的关系,只是随机的,没有逻辑上的必然关系。因为诗中人物在北方,那么写到一个南方的智者,就显得遥远和陌生一些,更有想象的空间感。

  诗中所写并不是世俗的爱情

  钱江晚报:《不践约书》其实有很强的当下性,您觉得以长诗书写当下性和现代性,相比长篇小说,是否有不及之处,和不可抵达之处?又或者说,反倒有某种超越之处?

  张炜:诗在表达人性的复杂与曲折,甚至是它的神秘性方面,与小说相比可能没有强弱的差异,但有方式的不同。

  最微妙的元素由诗表述更好,但又不能像小说那样细微曲折和繁琐,不能过于具体。但是该有的元素它都有,也都能表现。诗的含蓄与概括性还不是其主要特征,它的精微与偏僻,更有边界模糊的深阔,由此抵达的无限,才是它的最大魅力所在。

  诗的表达方面不尽具体,这种局限由它的另一些了不起的长处给弥补了。比如音乐,也是这个道理。音乐与记述清楚的文字,特别是散文类相比,固然含混多了,可是它的抗诠释性、多解性,以及由无数人无数方向的挖掘和创造的可能,又变得极其宽广不测了。音乐的力量,它无可比拟的功能,也就在这里。

  钱江晚报:相比历史、文化等显性因素,长诗中的爱情,若隐若现,不是很容易解读。但《不践约书》无疑是深情的。您现在是如何看待爱情的?

  张炜:这部诗中写到相当多的,甚至是骨架的部分和元素,当然还是爱情。

  这是世俗的爱情吗?貌似。这种貌似很重要,这就让一部诗章不至于凌虚蹈空。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世俗的爱情,这不过是相互间的一个大比喻而已:那女的只是一个诗歌女神,她的洋名儿在注解里有,叫Musa。一个被她诱惑的男子这辈子遭了大罪也享了大福,他们相互猜忌、热恋、背叛、周旋、中伤,还有信誓旦旦。这也从一个方面一个角度,再现了诗路之坎坷。结局还算好。写的是诗,总不能说诗歌女神的坏话。但是,对于这个女神的理解,情感模型及诸多依据,也必须是世俗的,不然就不好接受也无从把握。从物性的角度来看,女神或大大有异于常人,但我们也只能在想象中去领会,难以有更大的超越。诗人对社会道德现实历史等复杂的观念,一些感知和感慨,也全部是与女神的热恋和交往中体现的,其独特的意义也许就在这里。

  张炜

  山东省栖霞市人。著有长篇小说《古船》《九月寓言》《刺猬歌》《外省书》《你在高原》《独药师》《艾约堡秘史》等21部;诗学专著《也说李白与杜甫》《陶渊明的遗产》《〈楚辞〉笔记》等多部。

  近作《寻找鱼王》《独药师》《艾约堡秘史》等书获多种奖项,新作《我的原野盛宴》反响热烈。


钱江晚报 小时·人文读本·人在旅途 a0005 作家张炜“转型” 2021-02-28 钱江晚报2021-02-2800017;钱江晚报2021-02-2800020;钱江晚报2021-02-2800018;钱江晚报2021-02-2800023;钱江晚报2021-02-2800022;钱江晚报2021-02-2800016 2 2021年02月28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