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90后老爷子
本报记者 吴鹏
大年三十,我在手机视频里安慰江苏南通老家的老爷子:“今年政府号召我们在杭州过年,春天我再回家看你。”
老爷子缓缓点头,然后问:“前几天不是开春了嘛。”
我心里一颤,不知怎么接他的话。老爷子也是九零后:过了年,虚岁九十五。
我的90后老爷子
我对中国诗歌之祖《击壤歌》情有独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与我何有哉!”
近一个世纪来,这好像都是我父母真实的生活写照。
往南三十多里是长江,往东六十多里到黄海,长江头、黄海边的这块苏北平原,是我的故园,我祖祖辈辈耕作的地方。
按现在的标准,我老爷子一身手艺,很有点工匠精神。只要年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他自己动手,全家就能丰衣足食。
二十年前,还不算老的时候,他当设计师、监理、施工员,我们父子几个人可以盖一幢房子。
老爷子会做木工、泥水工、油漆工、篾竹匠,有这四门手艺,加三四个帮手,建一幢砖木结构的农屋没啥难度,瓦尔登湖畔那种原木民宿,更不在话下。
我至今都没弄懂,这些手艺他是怎么学会的?那年代可不像现在,B站、抖音上有木工教程,悟性好的照样画葫芦,能倒腾个八九不离十。
从前我们家里,寻常的家具都是他自己动手,做工精细,款式中规中矩,但没听说他拜过师。
我大三时需要一个木箱,父亲花两天时间打了一只,上好黄色油漆,和当时专业木匠做的没什么两样。
这箱子我大学用了两年,到杭州读研将就着又用了三年,如今老爷子自己当集纳箱。
老爷子的手艺当然不止这些。家里洗菜篮子破了,他到屋后园子里砍几根竹子,用木刀劈开,一天时间可以编好。
有次他耳朵痒,随手找来一根粗钢丝,竟然锻打出一把挖耳勺。
这个是小玩意儿,却是精细活,靠一把铁榔头、一块铁砧,他纯手工打造,至少三十年过去了,现在油黑发亮,还能用。
我老家是典型的鱼米之乡,凭这些手艺,加上游刃有余的农活把式,自给自足绰绰有余。
蔬菜是地里种的,想吃荤菜,河里有的是螺蛳、河蚌。鱼虾的捕捞难度稍大,但钓鱼的钓竿、捕虾的网兜,家里常备着,哪天嘴里有点寡淡了,到河边转一圈全都有。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还不富足,但大人劳作、小孩嬉闹,到处人欢马叫,典型的社会主义新农村景象。
我常想,现在提倡乡村振兴,除了经济社会发展外,首先要找回的,也许就是三十年前农村的热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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