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遂了开旧书坊的愿,她舍不得爸爸的遗物,他每天去寄卖自己的藏书
书也需要与人交流
有漂泊才有新的停靠
■本报记者 马黎 李蔚 通讯员 郭楠
风雨书店 |
晓风书屋里的旧书架 |
她遂了开旧书坊的愿,她舍不得爸爸的遗物,他每天去寄卖自己的藏书
书也需要与人交流
有漂泊才有新的停靠
这个月,杭州晓风书屋马上要在体育场路店边上开出一个旧书坊。这是朱钰芳存了很多年的心愿。
故事要从10多年前说起。
熟悉晓风书屋体育场路店的人,会有一个印象,进门,左手边的休息区靠墙处,有一个矮书架,会放一些古籍类书籍。
它原本属于一个读书人。他已经离开,书架留给了书店,一起留下的,还有一万多册藏书。因为家人们相信,晓风会帮助这些书再次抵达爱书人的手中。
像一个驿站,一个码头。风雨书店更是如此,它是杭城的一家二手书店。几乎每天,店里都会等来一位80多岁的教授,他总是带几本书过来,寄卖或是置换,他希望自己珍爱的,能让更多的人喜欢。
老王是个二手书商,但他隔段时间就要去见见几位老主顾,与其讲他是去收书,不如说是跟书友聊聊天。
那些书,通过书店、二手书商的手,流向更多的爱书人。一本藏书,没有随着某个读者生命轨迹的变数而终止,它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晓风书屋里
读者留下旧书架和万册藏书
友敏老师很久没来书店了。晓风书屋的朱钰芳有点担心。
从1996年书屋开业那天开始,友敏每个礼拜都要来买书,趁着傍晚的夕阳而来,像是回家前的最后一站。
他在高复班当老师,家里1/3的书,都是在晓风买的。朱钰芳以前常去友敏家坐坐,凤起路某老小区的一楼,房间里堆满了书,占据了半面墙。老师怕书受潮,这间屋子的排气扇常年开着。
那天,朱钰芳给他爱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句“小朱,友敏去世了”。
“小朱,他的书都是在你家买的,你看看能不能帮忙卖掉。”电话里,他的爱人说。
友敏喜欢文史、古旧类,中国传统文化类典籍占多数,比如《庄子》,他会买不同的版本,放在一起对照看,做注释。他不会在书上写字、涂抹,不会折角,顶多是淡淡的铅笔印迹,看书的印迹。小朱发现,他的书几乎九成新,包括30年前的书,拿出来都是九成新。
“老师的书我们每一本都要。”朱钰芳说。
上门、打包、整理完所有书,有一万多册,就等着拉走。
几天后,友敏的女儿回来了。朱钰芳接到电话,“阿姨,我舍不得。看到这些书,就像看到我爸爸一样。”
朱钰芳落泪了。半年后,友敏老师的爱人打来电话,“书还是运走吧。孩子长大了要结婚,家里的空间也要腾出来了。”
故事讲到这里,这一万多册书,并没有以“卖给一家书店”而草草结束。
2012年的9月,晓风15周年店庆,15日至17日上午9点到晚上9点,在浙江图书馆露天广场,晓风书屋搭出一家临时书店,叫“乌托邦书店”,做了3天主题书展。最后一天,书店从那一万多册藏书中,拿出了3000多册,这一天的主题是:为他的书,找到一个好娘家。
那天,来了上千人。“这本书我找了很久了”、“这本书我只有上册,一直没买到下册”……人群里,不断听到这样的对话。
人们把友敏的书买回家,里面有的夹着彩色的标签、当年的购书发票,或者一张小小的藏书票。
晚上11点多,书店“消失”了。小朱又接到了友敏女儿的电话,“阿姨谢谢你,给我爸爸的书找到了好娘家。”
十多年过去了,这一万多册藏书,大部分被爱书人买走,就连易中天来书店,也买过友敏的藏书。
开一个旧书坊是朱钰芳存了很多年的心愿。
很多爱书人年龄大了,或者搬家等原因,想把旧书拿出来置换或者卖掉,“我们想做一个这样的平台,给书找到一个好归宿。”
未来,晓风的其他店可能都没了,最后只守着一家旧书店。朱钰芳说,“书是需要和人交流的,有读者来讲他和旧书的故事,买书的故事……做书店最有意思的事,就是和书友相处一辈子。”
二手书店里
教授给自己写的书签上了名
杭州狮虎桥路,风雨书店,大大的落地窗,挂着蓝色的招牌。
刚收到的旧书,要先放进消毒柜里,完全消毒翻新后,再上架售卖。这是一家二手书店,在城市里很常见,但它还是有点不同。
店里卖什么书,完全由卖书者决定。“我们不会去进货,读者卖给我们什么书,我们就卖什么书。”说话的人,是老板刘让,85后。
“你们这里有没有笔,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那天,浙大教授熊秉元逛到这里,在书架上拿起一本九成新的《正义的成本》。
“我是这本书的作者,想在上面签个名。”他对店员说。
一种奇妙的循环。作者在一家旧书店里遇到自己写的“旧书”,并在上面签上一个名。
“先有传才有阅,越是喜欢的书,越应该分享出去。我们也希望更多人能参与进来,令拥有你痕迹的旧书连接下一个人。”刘让说。
打开风雨书店的公号,一篇《收书|如何把旧书卖给我们?》的文章摘要里,写着一句话:旧物皆可循环。就像住在附近的那位80多岁的老教授,几乎每天来书店寄卖或是置换图书,多的时候会有十多本。
中外文学、社科、历史、哲学、绘本、艺术、摄影……除了教辅、心灵鸡汤类,大部分种类的书,店里都收,目前有5000多册。这里的书也可以免费借阅,等于一个图书馆。
“这家书店不属于我自己,店里的每一本书,每一件杂货,都是孤品,都代表过去某个人的某段经历。我们只想给书寻找下一个落脚点。所以,这个书店属于所有的人,这里,应该是所有人的书房。”
刘让这么定义自己的风雨书店。
二手书商的手机里
总有几个找他换书的老主顾
山东人老王的手机里,总有几个没存名字的电话,隔两三个月打来,他一看就知道是谁,笑笑接起。
“老王,我这里又有几本好书等你来收。你最近收了什么好书,让我挑挑?”
电话那头是老主顾。10多年前,浙江图书馆的周末旧书集市,老王摆摊一摆就是10多年,结识了不少熟客。
集市取消后,老王和他们就靠手机联络了,有时候说不上是收还是卖,“算是置换吧。上门也会聊聊天聊聊书。”
当然,光置换就要喝西北风了,老王二手书的生意还是做得很大的。收到的文艺类、学术类书籍,他会上新到某知名二手书平台的个人店铺里,按品相、版本、稀有度定价,大概占了收书总量的三成;还有七成左右的普及类读物,就发回山东老家,暂时存放仓库,为当地新建学校的图书馆供书。
李师傅跟老王是老乡,同是山东人,同在浙图旧书集市摆过摊。他在二手书平台已开店12年之久,店铺星级排名在百位左右(书店总数近1.9万家),但仍旧想念那段摆摊的岁月。
“那个时候,周六周日两天,能卖掉两三百斤书。”李师傅口中的“两三百斤”让人暂时短路了一下,他马上换算好了,“大概三四百本,厚的书斤把重,普通的四五两。”
那时候,收进来的书也多。两个人都对10多年前杭大新村的搬迁印象深刻,当时很多老师整理出大量搬不走的书。
“我记得有一个老师,把一摞摞的书捆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趟一趟地往旧书报收购站跑,两三天才运完。”老王说,他就蹲在方林富炒货隔壁的收购站,收了不少好书,“大学老师的书,干净品相好,版本也好。”老王说,在二手书市场上,第一版跟二版三版四版,价格会拉开差距,九品以上的书,跟八品七品的书也不好比,“不然,同一本书在同一家网站上怎么会一个卖45块,一个卖450块。”
在李师傅的二手书网上店铺里,学术、文学、艺术、普及类读物都有。“以前是文学类好卖,现在是艺术哲学类好卖,影印本销路最好,不少买家看过图片品相,很干脆地就拍下买单了。”
虽然,李师傅和老王都给一些学校职工集中的小区留了电话,但算起上门收书的趟数,两个人都说一年比一年少了,“可能现在看电子书的人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