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册书,只印100套,单价3500元
《吴熊和批校全宋词》
是本什么书
本报记者 宋浩
《吴熊和批校全宋词》函套 |
《吴熊和批校全宋词》内页 |
吴熊和 |
只印100套,单价3500元,近日一套图书的出版消息,悄悄在记者的朋友圈流转——它是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吴熊和批校全宋词》。
第一套样书印刷出来时,策划宋旭华和编辑王荣鑫两人,特意把它带去给吴熊和的夫人看。吴夫人睹物思人,一下子哽咽,久久说不出话来,她表达了感谢,说网上有纪念网站,会在上面留言告诉吴先生。
吴熊和师承词学泰斗夏承焘,从1950年代起,在浙江大学中文系执教半个多世纪。他的学生,今天大多已是古代文学专业的领军人物。比如北京大学博导钱志熙教授,浙江大学博导、杭师大沈松勤教授,华东师范大学博导方勇教授,武汉大学博导谭新红教授,浙江大学博导胡可先、陶然教授。
吴熊和所著的《唐宋词通论》,被学界认为是“体大思精的著作”。但今天,我们重点来讲讲最新出版的这两册书背后的故事。
一套《全宋词》,通读5遍
出版《吴熊和批校全宋词》,在宋旭华的工作计划上搁置了多年。
作为浙江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宋旭华在校期间与吴熊和教授交集并不多,只在工作之后作为出版社编辑去吴家拜访过几次,那时吴先生已经坐在轮椅上了。
而他起这个出版的念头,是在先生离开后。2012年吴熊和先生去世,浙大中文系召开了追思会,之后陶然教授主编出版了《吴熊和教授纪念集》,责任编辑就是宋旭华。在诸多人追思的文字中,宋旭华开始更多地了解这位词学大家。
之后,吴门弟子开始考虑整理老师著述,大家提到他批校的《全宋词》,都认为这是吴熊和词学研究的结晶,也是民族文化的宝贵财产。
那一刻,宋旭华把出书这个事,正式记在了自己的记事本上。
这本《全宋词》,最早是唐圭璋先生在1940年代完成,由商务印书馆出版。1965年,中华书局邀请唐圭璋重编这套书,当时的编辑、王国维之子王仲闻先生参与补订。1980年,《全宋词》再版。
大家都记得的是,这套书一直常伴吴熊和身边。他曾通读5遍,每一遍都写上很多批注,而他的很多学术成果——包括《唐宋词通论》的思路都是从这一遍遍的阅读中来的。
吴熊和的学生,没人不知道老师的这套书,因为先生日常翻阅、查找不算,坐下来从头到尾通读5遍的事,大家都知道。
翻开书的扉页,有5个不同的印章,章文都一样“吴熊和印”,但大小、字体、结构各不相同。是否每一次准备通读,都加盖一个印章?我问了编辑、学生,大家一时都还说不上来。
抢救40岁的旧书 不约而同
吴熊和去世之后,学生们常去家中探望师母。
在杭州的6位女学生常常结伴前去。2019年元旦,她们去拜望师母,闲谈之际,提到了老师的那套《全宋词》,大家也想再次“瞻仰”一下。
但师母把书取出来后,大家都有些惊诧。
1980年至今40年,书已经变得有些发黄,纸张开始变脆,圆珠笔书写的一些批注都洇开了,钢笔墨水相对稳定,字迹还没有漫漶。“毕竟比不上专业场馆里的恒温恒湿啊,”这样一本书如果坏掉了,实在无法接受,“心急如焚”就是她们当时的心情。商量之后,她们决定用数字化的方式保存下来。
几天后,她们又回到师母这里。
擅长摄影的金一平带来了设备,大家轮流戴着手套翻页,一页一页地拍摄。大概拍了几十页,她们觉得这样“土法上马”的效果不好,特别是房间里的光线不够好,批注的蝇头小字如果拍不清楚,那就白费力气了,甚至对书是一种破坏。大家果断喊停。
当晚回到家,黄杰给浙江大学出版社的编辑宋旭华打了个电话,说到这件事,问他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巧了,宋旭华表示自己一直有这个想法,当场他就给黄杰发来了出版申请书表格,黄杰当晚就开始填写。申请书上还有专家推荐,就发给了谷辉之、吴蓓。徐枫、李越深也参加了讨论。
出这样一本书,除了技术上的问题,还需要面对市场。但宋旭华抱定了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也要把它“抢救”回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宋旭华指着一旁的责编王荣鑫说:“是他给了我信心,这几年影印出版了《四部要籍选刊》,大家一起努力,在古籍市场中积累了一些读者。”
宋旭华和王荣鑫是多年同事,有相同的想法:作为出版人,遇到好的书一定要想方设法出版。影印的技术、成本、版权等问题都不是小事,但两人互相鼓劲,携手将这本书做了出来。
版权、拍摄、制作一一解决
为了保证拍摄质量,宋旭华找来了“中国历代绘画大系”团队的摄影师帮忙,但需要把这套《全宋词》带到工作室。
那是2019年初的一天,很冷,王荣鑫印象深刻,黄杰陪着吴夫人把书送来工作室,“那天黄老师戴着个棉帽子,脸都遮住了。”
出版这本书还要解决的重要问题是版权,因为《全宋词》的版权属于唐圭璋先生、子女和中华书局。浙江大学出版社总编辑袁亚春委托了浙大马一浮书院的傅杰教授牵线,与中华书局沟通。
“中华书局非常帮忙。”宋旭华说,“但我们不敢多印,只能是作为一个文献,从保存角度来出版,定位不一样。”
“中华书局徐俊先生对吴先生非常尊敬,他没有要一分钱版权转让费,还帮忙与唐先生子女取得联系,同样也没有收一分钱,只是各接受了一套《吴熊和批校全宋词》。”今年四月,傅杰与胡可先到中华书局开会,还特地去表达了谢意。
同时,这套书也得到了“浙江大学文科高水平学术著作出版基金”的资助,使得出版成本得到了部分资金保障。
这样两册书定价3500元,还是让王荣鑫他们受到了一些非议:“有一些网友反馈说太贵了,但我们其实不赚钱的。”
首先是制作成本。比如拍摄这些背后的工夫,再到大开本布面,烫印、丝网印等工艺,函套里的防撞珍珠棉,都是拿到实体书才能摸得到的质感和工夫。
因为只出版100套,像拍摄、排版这些大头的支出,不能摊得更开,相对来说,每一本成本就比较高了。
有学者评价钱锺书的《管锥编》:随便拿出一条札记都可以写成一篇论文。同样的话,也有人拿来评价这套《全宋词》的批注。
虽然不知道100本书能不能全部卖出去,成本能不能彻底收回,这些在书真正面世后,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在宋旭华看来,出版这两册书的意义,除了能把吴熊和先生批注的内容,用出版的方式完好地保存下来,以飨后学,更重要的是,它展现了浙大中文系学脉的传承,展现词学在浙江的传统,是后人对老一辈浙江学人的敬意。
7月21日下午4点,吴师母在吴熊和先生的纪念网站上写下了一段文字——
吴熊和批校全宋词,已有浙大出版社出版,印得非常大气……送我两套书,能出版此书,弟子们与出版社都很出力,己代表全家,感谢他们。可惜不能拍照给你看你批校的字迹都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