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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新作《纸上》为什么要去打捞那些古老行当

七问苏沧桑

苏沧桑与船娘

  苏沧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十月文学奖”“冰心散文奖”“丰子恺散文奖”“琦君散文奖”等。作品《纸上》为中国作家协会定点深入生活扶持项目、浙江省“三个地”创优工程项目、浙江省文艺基金项目,荣登2021年7月中国好书榜、文学好书榜等榜单。

她的新作《纸上》为什么要去打捞那些古老行当

七问苏沧桑

  《纸上》,是有关中国传统文化的。

  一周前,“秋老虎”肆虐的杭州,一众慕名而来的读者汗涔涔地爬上宝石山,参加著名作家、散文名家苏沧桑新著《纸上》的钱报读书会。

  书中的“我”深入“他们”的生活现场,亲身体验捞纸、唱戏、采茶、养蜂、育蚕、酿酒、摇船,而书中的主人公们,有一半聚到了现场。

  在西湖和西溪上荡浆的船娘虹美来了;在富阳大源镇朱家门村古法造纸的朱中华来了;《与茶》篇的主人公王如苗和黄建春,抬着一口龙井茶炒茶大锅,一级级爬阶上山;《冬酿》的主人公康康最远,来自苏沧桑的玉环老家。

  古老传统的劳作里,养蚕、养蜂、制茶、摇船这些行当看起来很美,这“美”里,又潜藏着巨大的艰辛和生活的不易。

  有读者说“《纸上》名为纸上之辞,却是躬行之获”。也正如有评论家所说,《纸上》是有来源、现场、去向的,是有声音、色彩、味道、纹理的,是密布质感和充满活力的。

  《纸上》共分七章,写了七种行当。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也与苏沧桑做了一次对话,问了七个问题。

  最辛苦的

  钱江晚报:哪一篇是你付出最多,最辛苦的?

  苏沧桑:付出最多的应该是《跟着戏班去流浪》和《牧蜂图》,两者辛苦的性质不同,一个是身体上的苦,一个是心累。去老家玉环体验戏班生活时,我刚出院不久,头顶刚愈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十二指肠憩室炎导致体质非常虚弱,经常心悸、失眠,但我像着了魔一样,跟着戏班黏着他们前后一个月,白天采访体验,还装扮上台演唱了《惜别离》和《葬花》,深夜整理采访记录,的确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的。

  写《牧蜂图》时,为了追寻三代养蜂人的足迹,带着血压计和一堆药,远赴新疆行程万里,足迹遍及乌鲁木齐、奇台县、江布拉克、碧流河、伊宁、伊犁河谷、果子沟、赛里木湖,去的大多是人迹罕至的地方,租车自驾,有一次车子还陷入了泥沟。看了朋友拍的照片,才发现当时我的全身衣服上下停满了蜜蜂,后来才知,受惊的蜜蜂是能蛰死一匹马的。幸好有我的家人挚友一路相伴,幸好在新疆遇到了很多好心人,采访顺利平安归来实属万幸。

  情感和理性

  钱江晚报:七个行当体验的时间有长短,比如茶是一天24小时,酒是半生,你在写时投入的情感是否会不一样?怎样调整情感和理性这两方面的呢?

  苏沧桑:《纸上》七篇散文每一篇都倾注了当时全部的情感,完成了自己最想要的文学表达。关于情感和理性的处理,我没有考虑太多,只希望自己能够挣脱无谓的羁绊,用自己最擅长、最喜欢、最满意的方式去创作。我希望为读者们呈现的,是一个多维的、立体的、动人的文化时空。

  最难忘的人

  钱江晚报:七种劳作的体验中,你最难忘的是谁?有什么背后的故事吗?

  苏沧桑:每一个人都难忘,有很多细节刻骨铭心。但是刚才你问我这个问题时,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遥远的画面:新疆碧流河广袤的草原上,年近古稀的养蜂老人苍凉的歌声像一只苍鹰在草原上盘旋。

  郭靖爷爷是《纸上》主人公里我交流最少却着墨不少的人,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交谈过一句话,因为听不懂。他本来话就少,碰到陌生人几乎不说话,却爱一个人唱歌,一天到晚唱,高兴时唱,不高兴时也唱,养蜂的时候边干活边唱,声音特别大,特别投入,他沉醉在由他和蓝天白云草原河流、千千万万只蜜蜂构成的独立王国里。

  他是一个意象,是我笔下所有甘于寂寞、默默劳作着的人,也是我终身敬重和感恩的人。

  江南女子和“侠女”

  钱江晚报:从书中我们看到你身上不仅有江南女子的斯文灵秀,还有一种豪情。你走出书斋,去体验那么多偏远幽深处不一样的东西,仅仅是一个作家的自觉意识吗?

  苏沧桑:我喜欢“女侠”这个名词,却从来没有想过和自己有啥关系,哈哈。甘于寂寞,勇于献身,努力创造传世之作,是一个作家的文化自觉,但付诸行动的确很难,我也远远没有你说的那么果敢。

  回头去看,除了你说的作家的自觉意识,我觉得还有几个原因:一是我的性格,我出生在海岛玉环,骨子里有海边人的豪气,还有狮子座不管不顾的行动力;二是强烈的好奇心、贪玩心,我会关注很多宇宙奥秘、外星文明等抖音号,会沉迷在合成大西瓜等小游戏里废寝忘食;三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特别是古老手艺的痴迷和担忧;四是文学创作的初心,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书写人性之美,传播正能量。

  当然,还有所谓文学的“野心”,我希望在知天命之年,突破自己,超越自己,写出一部具有个人鲜明气质的代表作。

  当下、此地和远方

  钱江晚报:写了这本书后,你现在怎样释义当下、此地和远方这三个词?

  苏沧桑:我成年之前,约有十来次,都做一个相似的梦:我一个人站在地平线上,天空是紫红色的,十来个巨大的星球依次排列,倾斜着,缓缓旋转着,离我那么近,极其美丽,极其恐怖。类似的梦,隔一两年就会做一次。我想,梦里,是不是到达了现实不可能到达的四维、五维甚或九维空间?它或许就是我们未来要去的地方。

  有科学家说,在阳光下走,影子是三维世界的“我”在二维世界的投影,三维世界的“我”则是更高维度的“真我”在人间的投影。我想,挣脱物欲的羁绊,精神得以升华,便会更接近高维度的那个“真我”。人类的一切努力,其实都是在努力拓展维度,靠近那个“真我”。文学就是那个通道之一。

  因此,姑且做一个可能不太恰当的释义:当下、此地,就是三维世界里的“本我”,远方就是更高维度的那个“真我”。从此岸到彼岸,行走、体验、读书、写作、思考,或者善念,都是渡船。

  为什么是这“七个”

  钱江晚报:选择这七个古老的行当,是理性的选择还是一种机缘?

  苏沧桑:《纸上》的缘起,是一个眼神、一双手。最早创作的单篇散文是《纸上》,写的是富阳古村里唯一一位坚持古法造纸的传承人朱中华的故事,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看着用竹片反复捶打发酵的菌丝的眼神,就像母亲看着他的婴儿,一双在水里浸泡了四十几年的捞纸师傅的手,摸上去不是有血有肉的那种,而是像塑料那样的触感。

  古法造纸、草台戏班、龙井茶农、养蜂人家、桑蚕丝绸、黄酒陈酿、西湖船娘,还有我曾经列入写作计划的畲族歌王、湖笔文化、古琴艺术、青瓷宝剑等等,这些中国南方珍贵的非遗文化、手艺行当、风物人情都是我特别感兴趣、特别好奇,也一直关注着的,我很害怕将来某一天,它们会消失不见,我想亲身去体验,去探究,去打捞,去重现,让更多人看到,听到,把它们留下来。

  古老行当里的女性

  钱江晚报:体验历程中,你有没有稍稍突出一点自己的女性视角?比如特别关注到这些行当里的女性的地位和她们的生存状况?

  苏沧桑:女作家的女性视角是天然的、自带的,特别关注这些行当里的女性,是自然而然的。《纸上》中的女性,大多和我年纪相仿,虽然我们交往不深,但在心灵深处某个地方,留下了只属于我和她之间最共情的一部分。

  有的心里话,她也许从未对别人说过,却对我说了。在越来越深的了解中,她们举重若轻的命运感、个体生命中蕴含着的古老美德,时时深深地震撼着我,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些美,不加滤镜,如此真实。正如我在《船娘》结尾中写的那样——“她的生命形态,古老,柔韧,恣意,隐忍,美如雨中匍匐的蕨类。”

  我珍惜这难得的缘分,也希望文字微薄的力量,能为改善她们的生存状态带去一点点帮助。

  本报记者 张瑾华

  通讯员 郑秋明


钱江晚报 小时·人文读本 a0005 七问苏沧桑 2021-09-12 钱江晚报2021-09-1200015;钱江晚报2021-09-1200014;钱江晚报2021-09-1200018;钱江晚报2021-09-1200017;23062573|;23062574| 2 2021年09月12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