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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电影《1950他们正年轻》导演宋坤儒

4年与26位老兵

《1950他们正年轻》海报
《1950他们正年轻》剧照

  对话

  电影《1950他们正年轻》导演宋坤儒

  4

  年与

  位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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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部关于抗美援朝老兵的纪录电影《1950他们正年轻》正在上映。

  71年前,240万志愿军战士走上抗美援朝战场,有些人回来了,有些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这些烈士中,有用胸膛堵机枪的黄继光,有引爆炸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杨根思,还有烈火焚身岿然不动的邱少云等。

  71年后,那些活着回来的战士们,已是八九十岁满头银丝的老者,但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牺牲的战友,以及曾经的热血青春。

  《1950他们正年轻》的创作者走访了近50位老兵,选取了26位收录在影片中,最小的86岁,最大的98岁。

  这是一次抢救式的拍摄,历时四年,一些老人在拍摄后不久就去世了。

  在接受记者的专访时,本片导演宋坤儒说,拍摄这部电影的初衷是寻找那些最普通的老兵,正是有了这些普通战士,才有了战争的胜利。

  “与其说是讲述战争,不如说是记录他们那一代人的青春。”

  这正是片名的由来。

  找到黄继光和邱少云的战友

  记者(以下简称“记”):可否聊聊这部纪录片的缘起?

  宋坤儒(以下简称“宋”):2018年,我正在拍一部关于老兵的宣传片《寻找英雄》。拍摄的时候和一些老兵聊天,发现他们的故事很有意思,就想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

  后来,全国各地的朋友知道我在拍相关内容,就给我介绍了更多的老兵。那个时候,我是用闲暇的时间去做这个事情,也只有我和剪辑师两个人。到了2019年夏天,关于老兵的素材装满了好几块2T硬盘。我觉得责任越来越重,就思索着能不能做一部纪录电影。

  记:听说这片子的资金很紧张?

  宋:我是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后来做了十几年的广告导演,主要是拍一些宣传片,之后想在电影方面有所提升,就去北电导演系进修。

  因为不是专业搞纪录电影的,就想找专业团队来做(这部电影)。我们找到了一家专业公司,他们看了我们的素材后,建议还是我们自己做。电影立项之后,开始找投资,很不顺利,最后终于有“少年派影业”等几家公司愿意投资。

  做这部电影大家都没想到挣钱,按照现在的商业院线模式,不太可能有太高的票房,但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记:这26位老兵都是在哪里找到的?

  宋:主要是在四川、沈阳和上海。电影立项后,退役军人事务部也为我们介绍了各地的老兵。四川荣军院里的是伤残老兵,一般的老兵都在家里。

  记:听说这些老兵中有邱少云和黄继光的战友?

  宋:对。黄继光的战友周继成非常有名,四川当地媒体也有很多报道。采访时老人向我们讲述了黄继光牺牲的经过,非常震撼。黄继光炸碉堡之前,周继成负责掩护黄继光打掉碉堡旁边的机枪点。他看到,黄继光负着伤,弹药也已经打完了,战友们已经负伤或牺牲了,只有黄继光还能继续前进,爬到碉堡面前,他用身体压住了机枪的枪头,然后把爆品塞进去。

  邱少云的战友叫雍卫太,是一位侦察兵,左腿截肢了。邱少云牺牲时,他就在邱少云身边。他说自己一直无法释怀,因为没有命令不能动,只能看着邱少云被烧死。当我们第二次去拍摄时,老人因为年纪大了,说话有点凌乱,所以他的真人讲述最后没用,但他的话和画面,电影里还是有的。

  拍摄四年里,有老兵离世

  记:拍摄过程中最难的是什么?

  宋:有些老人不愿意接受采访,不愿揭开伤口和记忆,有些或是避重就轻,还有的因为年纪大了思维不太清晰,可以说,时间也在帮助他们抹平战争的创伤。

  一位名叫任红举的文艺兵老人,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采访。我跑到他居住的上海,从拉家常开始。幸运的是,任红举出生在北京,和我是老乡。最终他跟剧组敞开心扉,在镜头前讲了很多特别动人的故事。

  92岁老奶奶刘素谦,正式采访时,老人的头脑突然不清醒了,问什么都答非所问。当拍摄团队打算放弃时,排在刘素谦后面的一位采访对象熊朝瑞奶奶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两人刚好是战友。刘素谦一眼就认出了曾经的战友,叫出熊朝瑞的名字,突然恢复正常了。摄影机记录下两位战友重逢时的珍贵画面。

  我们总是讲英雄的钢铁意志,但他们也是普通人,有七情六欲,是儿子是女儿。他们上战场时,只有15岁、16岁、17岁,最大也只有二十出头,正年轻,也有自己的梦想。他们也会聊天,聊家乡,聊“明天我还在不在”的话题,但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他们坚持,“只要有一个人在,山头必须守住”,他们是有血有肉的英雄。

  我们的电影是希望能以人性的视角,来仰望这些普通的英雄。

  记:这是一次抢救式拍摄,听说有几位老兵,在电影制作的四年中陆续去世了?

  宋:是的,有三四位老兵去世了。我们每个月都会给这些老人打一圈电话。老人们的健康每况愈下,每一天都是与世界告别的倒计时。

  薛英杰老爷爷在71年前,曾和战友贺殿举相互许诺,谁牺牲了就把对方的遗体带回国。然而,当我在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找到贺殿举烈士的名字时,薛英杰老爷爷已经带着遗憾于2021年4月24日与世长辞。

  不过,这些老人面对死亡很坦然,就像刘素谦老奶奶说的,“如果你们再不来,我可就真的没了”。他们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亲历过战友的牺牲,他们在打仗时不怕死,到了现在他们更不怕死。

  我们抢救式的拍摄,是希望在他们离世之前,拍下一些为后代所记住的东西。拍成电影在影院上映,也是我能做的对老兵们最高的致敬,让他们跟这个世界的告别充满仪式感。

  让那些青春超越时间

  记:可否形容一下您眼中的这些老兵?

  宋:他们在生活中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他们或许没有特别波澜壮阔的故事,或许经历的战斗也不多,但历史不应该只是冰冷的数据,历史应该是与人性相关的,有温度的。历史应该是由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构成的,老兵们讲的不仅仅是故事,更多的是他们的情感,是对青春、对战友的强烈感情。只有这些才能够超越时间,让人记住。

  记:这些老兵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宋:他们年纪都很大了,最小的86岁,最大的98岁,他们在物质上几乎没有什么需求。这些年,国家对老兵的尊重、保护,以及经济等各方面也提供了有力的保障。他们最大的愿望是祖国富强,世界和平,希望年轻人能够满怀正能量,冲在前面。

  记:拍摄时,您哭了很多次?

  宋:拍摄从2018年开始,到2020年8月拍完,加上后期制作,一直到2021年,这四年中,我逐渐走进这些老兵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甚至一度因为太痛苦而想放弃。

  老人的讲述具有震撼的力量,包括我与老人现场感的传达,而电影是最好的媒介。老爷爷、老奶奶的讲述都很慢,在电影院里,希望大家安安静静地聆听,表达对他们的敬意。

  我们这部电影不是那种宏大叙事,不是大而全,而是小而精,是细腻的、感人的、有情感温度的纪录片,是民间制作。

  记:这部电影现在已经制作完成并且上映,您还有遗憾吗?

  宋:首先我不是专业纪录片导演,电影在视听语言上还存在一些瑕疵。

  其次,非常遗憾,有的老兵没看上电影就去世了。我们在制作时有过承诺,上映一定会请他们看。

  再次,希望电影上映后,能有更多的人关注这些老兵,有更多更好的作品出来。

  本报记者 陆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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