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姐,拜拜你
王石良
中秋节的月色是最明亮皎洁的。
嘭!嘭!嘭!大哥二哥轮流交替着,一下一下用力地在打麻糍。父亲半跪着,见缝插针翻动一下石臼里雪白的糯米饭。等糯米饭打成了又匀整又细腻的糯米团,母亲出手了。像上山采茶一样,一小团一小团麻糍,从母亲的手掌里轻盈地跳出来,在加了红糖或白糖的芝麻粉上一滚,滚进了孩子们张得大大的嘴巴。
这只是中秋节的序幕,高潮在晚上。
夕阳终于下山了,又圆又亮的月亮爬上了天空,洒下一地清辉。桌子凳子都被搬到门前的柚子树下,拜月,赏月,吃月饼。拜月时要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哼唱那首流传了不知几世几代的童谣:“月光姐,拜拜你,剃头洗脸下来嬉……”
歌词内容有些无厘头,却让人开心、快乐。拜月后才能吃月饼。月饼都是母亲做的,上面沾着芝麻,沾出“嫦娥奔月”“天官赐福”等字样。吃过月饼,男孩子们开始玩“拖中秋”的游戏:一人扮“中秋”,骑在一捆稻草上;两三个人扮牛马,用草绳在前面拉着跑。有时跑得太快或转弯太急,就会和其他“中秋”撞得人仰马翻,满身是泥。
这样的日子里,母亲从来不会斥骂我们。母亲七岁那年,外婆就因病去世了。外婆留给母亲唯一的记忆,就是中秋节赏月的情景。母亲把对外婆深沉的怀念,化成对儿女无限的关怀。而温暖的母爱,让我们在艰难的岁月里,依然天真快乐,能抵御人世间的一切风雨。月是今夜圆,情是今宵浓。有人说,中秋是一首灵秀的唐诗,我说,中秋也是一曲爱的赞歌。
没有了母亲的中秋节是黯淡无光的。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1992年。
那天,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匆匆跳上一辆开往贺村镇的中巴车。那年中秋节天气特别热,一到老同学家,就去河里清凉了一会儿,回来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位姑娘,边织毛衣边和女主人闲谈着。后来我也加入其中,再后来就剩下我和姑娘了。她的有些情况,曾听老同学介绍过一些。再后来老同学让我送一送,我毫不犹豫地承担起这份幸福的差事。我推着她的自行车,沿着江贺公路款款而行,走过田野,翻过石在岭,最后将她送进了江山造纸厂。那晚,她一袭白裙子,皎洁的月色下,犹如传说中的七仙女。我如痴如醉,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伊人就是我的梦中情人。
弹指一挥间,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29个中秋节。
不是所有的中秋节都是玫瑰色的。中秋晚会就要开始了,班上的女生倩倩轻轻悄悄来办公室找我请假。
“为什么?想家了?”
她点点头。
“你家在乡下,现在回家也太晚了。”我说。
“家里就我爸爸一个人……”
“一个大男人还要你小孩子家照顾?——你妈妈呢?”
“爸爸车祸后行动不太方便,什么都需要人照顾。妈妈出门打工好几年了……”
我的心一沉,充满了内疚和自责:两次家长会,倩倩的家长都没有来,我怎么没有过问一下呢?我当即准假,提醒她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后给我报个平安。
中秋晚会正在进行中,接到她的电话:“老师,我到家了,弟弟也请假回家了——爸爸高兴得都哭了!”
放下电话,我也有种想哭的感觉。幸福有时很简单,一次团聚、一声问候,就胜似高堂华屋、鲜衣怒马,胜过春风得意、风光无限。
记得有人说过,我们用一个月的时光,盼一次圆满;用一年的时光,盼一次团圆;用一生的时光,盼生命中的那一轮明月皎皎常在。是的,爱情、亲情、友情,就是悬挂在我们心空的那轮明月。
明月孤照,江风依旧,沧海桑田,真情永不变。
□王石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