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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5版:小时·新闻

“刺死辱母者”于欢出狱这一年——

凑20万创业开超市
帮父母打赢120万外债官司

他说:过往不是枷锁,带着它给的教训,走好往后的路

于欢打理小超市
(受访者供图)

  红色拱门下,花篮列队,红毯铺地,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带着一包又一包零食离去。

  10月31日,欢莱客优选于欢店在山东聊城冠县正式开业,生意红火。店主于欢一直忙碌到深夜12点,双腿酸痛,脸上却仍堆满笑容,对着来客一一道谢。

  远道而来的人不少,有人从隔壁县城骑了两小时车,在冠县找了几圈;还有人下了夜班、风尘仆仆从40公里外的县城骑自行车赶来。其中的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于欢,而他们真正认识于欢,却是因为一起不幸的刑事案件。

  5年前的一天,22岁的于欢以“刺死辱母者”的身份引发热议。在于欢父母开办的公司内,高利贷催债者用各种手段侮辱于欢母子,目睹母亲受辱的于欢,拿起一把水果刀,刺向讨债者,致一死三伤。

  2017年6月,山东高院改判,原本被判无期徒刑的于欢,因防卫过当获刑5年。在羁押4年多后,2020年11月18日,他获减刑提前出狱。

  如今,于欢出狱近一年了。27岁的他以小店创业者的身份回归生活。当命运峰回路转,他经历了什么?近日,于欢向钱江晚报·小时新闻客户端记者讲述了这一年来他的思索与成长(以下据于欢自述整理)。

那些陌生人改写了我的命运,也促成了这家小店

  “欢莱客”这个名字我想了很久。“欢”是我的名,“莱”谐音英文“like”,它们叠加在一起,寓意“双倍欢喜,期待来客。”

  从10月20日试营业到10月31日正式开张,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这个小超市里,从早上9点忙到晚上12点。身体是疲惫的,但客人带给我的欢喜远比我想象得多。

  有天中午,一个中年男人骑着自行车到了店门口。他穿着工作服,脸上挂着黑眼圈。他是一家塑料厂的工人,早上8点刚下夜班,就骑了3小时的车,从40公里外的隔壁县城赶来。

  还有一天,一位年纪有点大的阿姨,骑车在冠县转了几圈,才找到我的店。还有的人从冠县周边深夜开车过来。

  他们都说自己是顺路来逛逛,但如果不是特意捧场,谁会跑到几十公里外的一家小超市,买一兜零食?何况,我们素不相识。

  就连这家小店的开业也是身边人的善意促成的。我案件的代理律师和一些亲朋好友凑了近20万元,作为这家店的启动资金;店铺内需要隔断,一位网友通过短视频平台私信我,免费给我寄了加装门,说什么也不肯收钱。

  5年前,也是那些素不相识的热心人,为我的案件奔走,改写了我的命运。

  除了向这些真诚的人道一声感谢,我能做的只有好好生活,踏踏实实地经营好这家小店,也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7月下旬,河南暴雨,我连夜跟着山东一支救援队一起去新乡支援,送去一些紧缺物资,矿泉水、方便面、饼干装满了两辆货车。后来,通过各地热心网友,我又为新乡陆续筹集了30车物资,包括棉服、消毒及卫生用品等。

  连夜赶到卫辉的那天上午,我们瘫坐在货车里,一位河南大哥骑着电动车经过,他拍了拍车窗,含着泪水对我们说——“谢谢”。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们素昧平生,此后可能也不会再有交集,但那个场景我永远忘不了,那两个字包含的情感与分量,我深有体会。

渐渐地,我把帽子摘下,也会在社交平台上更新视频

  不久前,我收到了冠县人民法院的一份《民事判决书》。今年,我为父母代理的一起民事官司胜诉了。9月29日,法院判决被告偿还我父母的借款及利息。

  11年前,我父母借给别人120万元,至今没有收回。去年出狱后,我才得知这件事,决定帮他们讨回这笔外债。

  服刑期间,我每天都去图书室待两三个小时,学习法律知识。我曾因为冲动和无知而犯过法,我想更多地了解法律,知法守法,也能更好地维护自己和家人的合法权益。

  那4年多,我还读了不少文学和管理类的书。在人生最低谷,余华的《活着》,一本写尽苦难的书,给了我信心与平静;毕飞宇的《推拿》,一部关于盲人的小说,让我重新审视自己。那本书中有句话,我印象特别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盲点。正常人虽然有视力,但总有自己的局限,有看不到的东西。”

  去年刚出狱时,我躲在帽子和口罩下生活了几个月。那时,我害怕被别人认出来,害怕那些陌生的关心,不知道如何应对。后来,当我渐渐把帽子摘下,我开始觉得,我仍旧是个普通人,只不过,认识我、关心我的人比其他人多一些。现在,有陌生人认出我,我会积极地回应,我也在社交平台上经常更新自己的视频,想让那些关心我的人看见我的变化与成长。

争取明年参加成人自考,带着教训走好往后的路

  像坐了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之后,我的人生又有了新的起点。

  平淡的、琐碎的、细微的,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格外让人珍惜。一审被判无期徒刑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活在梦里。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一闭上眼,就梦见高墙外的世界。现在,在梦中上演过无数次的场景都成为现实。我每天和家人在一起,一起逛超市,帮忙做家务,给妈妈染头发,陪家人散步……出狱最初,我反而整夜都睡不着觉,生怕醒来发现这又是一场梦。

  今年,我们一家人终于整整齐齐地过了一次中秋节,那是迟到了5年的团圆。

  相隔5年后,我们也终于和公司以前的员工们相聚。今年春节前,我和父母筹集了一笔钱,给公司二三十位员工,补发了此前拖欠的部分工资。5年前,因为我的案件,公司欠下了员工几个月工资,全家人都很内疚。现在,还有20万元没还,我想尽快讨回外债,把拖欠的工资还清。

  我和父母还在努力积累资金,争取让公司重新启动。那些老员工都说,盼着我们早日开工。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和同龄人相比,我的人生已经为此滞后了5年。等小超市的经营步入正轨,我会花更多时间学习,争取明年参加成人自考,努力追赶和弥补我人生的缺失。

  5年前的那场劫难是我无法遗忘的过去,更无从逃避。但过往不是枷锁,我只能面对它,带着它给我的教训,走好往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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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05 23316877 2 2021年11月05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