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家清供》这本书很对我胃口，前后读过两三遍。如今，我能时不时地用移花接木的方式，在家中饭桌上道宋味儿。

　　上周末，做了个碧涧羹。手头暂没茴香和研好的芝麻，就势打个了蛋花，鹅黄嫩绿，一锅春天。用小白瓷碗盛了，请先生和女儿品尝。尝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赞道：“鲜美！用什么做的？”我看了看女儿，忐忑地答道：“青芹。”——女儿不食芹菜，我很怕她会很反感。结果，竟没有，而且出乎预料地，她又盛了一碗。

　　《山家清供》是宋代著名词人林洪所撰写的“食谱”，很有创意，但也众说纷纭。我则比较欣赏作者，感觉他在研究美味的同时，也拓展出了食物可以拥有的更宽广的意义。

　　食物能抵抗饥饿，也能增强体质，愉悦身心。对于食物，林洪推崇清雅。清是注重食物本身的美味，少添加。雅是雅致，美好。美好而雅致的食物，能带给人精神上的愉悦。

　　前面说的碧涧羹，其实就是芹菜羹。把芹菜洗净，开水焯后切碎，用醋、芝麻研、盐与茴香浸渍，然后用来做羹。羹味清爽馨香，让人感觉像是在碧绿的山涧里一样。碧涧羹一词，源自杜甫的诗句：鲜鲫银丝脍，青芹碧涧羹。

　　之前，对于芹菜，我一直是吃茎的，最常做的，是做配菜炒肉丝。如今，单用嫩芹叶做汤，竟鲜得大家都认不出了。这世间，还有多少被掩盖的美好呢？

　　说到食物的本真与美好，又想到了骊塘羹。骊塘羹其实就是白菜萝卜汤，只是用井水煮得比较熟烂而已。林洪在骊塘书院求学时饭后常吃，觉得醍醐甘露这样的美酒也比不上，故取名为骊塘羹。话说苏东坡也极爱萝卜白菜炖的汤，并为它取名叫“东坡羹”。

　　萝卜白菜，最家常的菜蔬，却深得两位美食家喜爱，可见，它们的确是美味的。白菜我爱吃，萝卜却觉得苦涩。仔细回忆一下，觉得原因出在调味品上。小时候，农村人炒菜，不管炒什么都会按部就班地加酱油加醋，如此，萝卜便被暴殄天物了。

　　看了《山家清供》后，我买了根白萝卜，削皮切丝炒，待其透亮时，撒把青蒜碎进去，俨然一份翡翠白玉丝。尝一尝，清香可口，与以往不同。将萝卜与粉丝同煮，也极美。

　　渐渐明白，有些菜蔬本身就是美味的，无需加那么多调料。反观生活，其实也一样，物质欲望太多了，就会掩盖掉一些真正的幸福与美好。

　　在《山家清供》中，我还看到了一些现代饮食方式的雏形，只是，它们的意境似乎比现在的更富美感。

　　比如火锅，它在书中叫拨霞供，林洪描写它：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锅子里的水不断翻腾着，就像晴天时江雪融化了，波浪在里面翻涌一样。蒸腾的烟雾被炉中的火光映照着，岂不正像被大风吹翻的云霞？

　　自爱淘，其实就是现在中原人常吃的捞面。面煮熟后，捞到凉水里，淘一下，拌上酱汁，浇上浇头，开胃又美味。小时候，每次吃完面，祖母都会让我们喝些白汤，即煮面的水。现在才知道，喝点热白汤，可以避免脾胃受寒，是一种健康饮食方式啊。林洪也在书中也如此叮嘱道：“食，须下热面汤一杯。”

　　如今，大家富裕了，饮食方式也在不断升级，喜欢麻辣鲜香，追求食材的稀与奇。但与此同时，各种疾病也随之而来了。此时，我倒觉得不如静下心来去读一读《山家清供》，反思一下食物与生活的本真。

　　□ 桑飞月

　　杭州市作协会员，著有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