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宫一样的四季青穿梭，行色匆匆——不管是进货的店主、穿版的模特，还是拉包的小哥、租房的中介，都是努力向上的个体。

　　对他们来说，四季青更是一个人生舞台。你可以看到蹲在路边的贩夫走卒，看到光鲜亮丽的模特美女，看到一个个从这里拼搏发家的财富传奇。

　　现在的四季青已经不只是一栋楼、一条街，它还在不断随着这座城市而生长。东起秋涛路西到清江路，处于钱江新城核心圈的四季青，聚集着22家专业市场、近1.4万个摊位。

　　做直播的老板娘

　　从营业员起步，嗓音沙哑而粗犷

　　清晨，才是真正属于四季青的时刻。在大多数人还在甜美梦乡的时候，四季青里热火朝天。对此，39岁的詹艳平已司空见惯。从营业员到档口老板娘，她曾在四季青打拼17年，在此收获人生的“第一桶金”，在杭州安家落户。

　　如今，詹艳平是拥有超过30万粉丝的电商主播，两年来，卖出过不少销量过万的爆款单品。

　　每周一到周六，下午5点至深夜，詹艳平总是带着浓重的妆容和醒目的配饰，将蓬松的头发高高盘起，站在形形色色的服饰中间，换穿着不同的衣服直播。“Hello，姐妹们……”通过短视频平台，一口沙哑而粗犷的嗓音从萧山一家杂乱的直播间散播到天南海北。

　　詹艳平经历过四季青最繁荣的时光，“人多到你永远都觉得热腾腾的，哪怕是冬天，在市场内我从不穿袜子。”在电商的冲击到来前，四季青总是人声鼎沸，她不得不拿出更高分贝的声音招揽客人。

　　早在2003年，20岁的詹艳平初到四季青时，就摸清了这里的运行法则，“只有肯吃苦，才能在这站稳脚跟。”过去的詹艳平内向也不时尚，但内心有种不服输的劲头。

　　职高毕业后，詹艳平原本在深圳的流水线上装配电脑。她在开化一座山村中长大，家庭贫穷，两个姐姐学历更低，身为最小的妹妹，她总是抱着改善全家人生活的期望。

　　应聘营业员时，詹艳平被店家赶出去五六次，“一开始嘴笨，连‘老板娘进来看一下’，我也说不出口，难为情。”她用了半年才成为四季青高效运转的一个齿轮。在档口，詹艳平不仅放开嗓子吆喝着卖货，也站上台子，在人群的注视中，动作利落地穿版展示。“那时特别有热情，生意好的时候，一天从清晨4点忙到晚上7点，也不觉得累。一年里，只有春节才会休息几天。”

　　或许是这份拼劲，吸引了对面档口的同龄小伙，爱情萌发。三年后，他们东拼西凑，租下一间13平方米大的档口，开起夫妻店。进货、卖货、穿版、发货……一人身兼数职，开店后，詹艳平比过去更忙碌，每天“站得多，说得多”。四季青没有亏待这份辛勤——创业半年，这家小店赚了20多万元；第二年，聘请了营业员；第三年，她和丈夫付了50万元首付，在距离四季青两公里的观音塘小区买了房。后来的十多年里，詹艳平买下档口，店铺面积一度扩张到起初的两倍大，生意越做越好，直到2019年。

　　那一年，詹艳平第一次亏本，仓库里还积压下十多万的货。第二年疫情暴发，詹艳平尝试在朋友圈销售，不经意间卖出100多件羊绒大衣，“线上这么好卖，我们试试直播。”

　　仿佛又回到17年前，詹艳平在萧山租下一间550平方米大的工作室做直播间。不同于当年的青涩，四季青已将她历练成在镜头前落落大方的时尚女性。

　　持续的每日一播带来源源不断的围观者，詹艳平的粉丝数量很快从20积累到30多万。有一次，詹艳平的穿搭视频火爆网络，三天内，创造出超过百万元的营业额。

　　詹艳平依旧维持着和四季青的联结，坚持快速的迭代更新，每天至少上一两件新款。“直播电商的红利不会维持太久。”这个习惯性把“搞钱”挂在嘴边的中年女性已经开始思考下一个风口。

　　自创品牌的女老板

　　四季青遇到的难关，都能过去

　　今年32岁的木木曾是直接为大型档口服务的买手：去深圳南油市场或韩国东大门为档口进货。

　　那时候她每周去两次深圳，后来一周去一次韩国。每天逛上十多小时，在数以万计的衣服中，快速找到最闪亮的那些新款。她服务的档口超过200平方米，进的货是否畅销，直接关乎店里十多位销售和一两位穿版模特的生计。

　　2015年，木木第一次走进深圳南油市场，一待就是一个月。“服装市场每天都出新款，不想错过任何一件可能的爆款。”

　　她挑中的衣服当天发货，第二天就运送到四季青上新，档口的火热程度直接映照在客户的脸上，影响着千里之外木木的心情与判断。挺立近20年的档口，有时客人蜂拥而至，有时也会冷场——四季青是现实的，服装商们只认款式，从不依赖固定的供货商。

　　从一次进数千元的货，到十万元，再到数十万元……压力随着采购成本攀升，像藤蔓一样缠绕。木木说，自己的心情每天都如同坐过山车般跌宕起伏。

　　转做韩国市场后，她每周日早上飞往韩国，连续两晚顶着黑眼圈逛遍东大门，抢购新品，再在下周二回到杭州。那是固定线路的航班，“去的时候坐CA139，回来是CA140。来回的路上，整架飞机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是四季青的。”

　　春节是四季青每年唯一停摆的时刻，但木木始终属于最早开工的那批人，因为“韩国东大门年初二就开市”。有一次，在即将去韩国进货的周日，木木高烧不止，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上飞机，“十多人等着我进货，档口不能‘开天窗’。”

　　木木已记不清自己创造过的爆款纪录。从档口单日销量十万直到百万，像一条湍急奔涌的河，在四季青，人们永远把目光投射在下一个突破中，拥抱随时可能到来的变化。

　　眼界渐渐开阔，自我价值逐步实现，都是她告别这个职业的缘由。2020年，木木与长跑十年的男友结婚，开始孕育自己的服装品牌。

　　创业后，木木仍时不时去四季青吸取灵感，捕捉潮流前线的新动态。她每周都会去逛逛，就像当年当买手时，保持对时尚的敏锐。但现在的她除了关注款式，还要留意面料、辅料，收集成衣技术上的“小火花”。

　　“四季青给所有人机会，也不偏袒任何人。但凡留下的，一定付出了巨大的心力。”木木这样告诉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2011年，服装设计毕业的她跟随男友来逛四季青时，绝对猜不出自己的发展轨迹。

　　落寞的、贫穷的、失败的、抑或怀揣梦想的，四季青就是这样敞开怀抱接纳着四面八方的追梦人，并以最快的节奏识别出那群气质相投的人。

　　4月20日，木木和她的四季青朋友们收到了“云上四季青”纾困行动的通知，他们很期待：“这次纾困行动，也是向外界再次宣布四季青恢复了运作。希望四季青市场遇到的难关，都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