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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8版:小时·西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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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三年,骡队生意受影响,和远在重庆老家的儿子已好久不见
左边风景右边生活,他和骡子一起翻山越岭,养大一个娃,养活一个家

又见
西湖赶骡人

  43岁的卢江华用力将一袋石子提起来,双手拽住水泥袋两端,手臂肱二头肌高高隆起,腰部一转将水泥袋甩到骡子身上的架子上。他紧紧咬住牙根,表情显得吃力。

  卢江华略带生气地转头:“这一袋水泥超过50斤了,起码得有七八十斤,超重了。”旁边的人回他,“没事的吧,就重一点而已”。卢江华却认真起来,“一头骡子能驮的重量就在300斤左右,超了,它会受不了的。”

  杭州西湖边葛岭的山道上,卢江华走在最后面,赶着三头骡子。它们驮着建筑垃圾,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偶尔累了会闹脾气停下来。卢江华便会上前,指挥骡队往下走或者往边上走,它们也似通人性一般,依照指示继续干活。

  常年辗转各地接活,活在哪里家就在哪。这是卢江华和他的骡队的日常。上个月,他们来到葛岭抱朴道院,负责将石料运上山、垃圾运到山下,三头骡子是运输重物的主要工具,也是陪伴卢江华半个人生的“同伴”。

  5月25日,钱江晚报·小时新闻“杭州故事”栏目来到葛岭,听卢江华讲述这些年的苦与乐,以及他和骡子之间的故事。

  以下是卢江华的讲述——

  从千岛湖到西湖

  我和我的三个“老朋友”

  我和这三头骡子,是“老朋友”了。现在它们身价大概是2万元一头。

  两头黑的,一头白的。白色的公骡子快20岁了,在骡子中属于老年。黑的两头一公一母,公骡子七八岁,正值壮年,是背货的主力军。母骡子不太爱干活,经常要休息。

  上个月接到葛岭这边的活,我带着骡队从千岛湖来到西湖。运送的路途不远,一个来回四五十分钟,一个上午六七趟,从早上7点到下午4点半,爬上爬下,走的都是石板台阶。

  7点钟要给骡子装货,有时候是水泥,有时候是石料,有时候是沙子,都是量大且重的东西。

  骡子其实脾气很好,背重物是训练后的习惯性动作。

  货物装好,拍拍骡子屁股,它自己知道路,会先开始向熟悉的地方走。

  走过一次的路,骡子基本都记得。率先走到目的地的骡子还会走到工人身边,摇头晃脑,示意工人先给它卸货,卸完货轻松了,还会开心地蹦跶两下。

  一个骡子一次能带300斤重物,三头骡子一趟能带上千斤的货物上山。在交通不便的山上运重物,比起人力,用骡子效率和成本的确优化得多。

  这可能也是为什么骡子背货能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原因吧。

  骡子命苦吗

  骡子不苦人就苦了

  我赶骡子,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

  我是重庆人,叔叔就是做骡子生意的。小时候,我读书不大好。1995年,我15岁,拥有了自己的两头骡子,就像有了自己的财产 ,很开心呢。

  那时候赶骡子,走长途,从山上挖来的煤炭走60里路送回来,赚的也是辛苦钱,8块钱100斤煤炭。

  我熟悉骡子的习性,骡子也和玩伴一样,运货路上不至于太孤单。

  之后我去当兵,和妻子做过酒店服务人员,2012年又做回了老本行,赶骡子。

  浙江山多,赶骡子的活也多。建德、千岛湖、富阳、桐庐、临安、西湖、台州,我们都去过。

  我们有骡队的聊天群,跟货车司机差不多,哪里有活,群里会通知的。老板们接到活,会找相应的骡队。我知道的就有5个类似的同行,在这附近干活。

  赶骡子很漂泊,就像浮萍,没有固定的居所。比如建德、富阳有活了,那就去那里赶骡子。下一趟活,可能是千里外的另一个城市。

  在各地赶骡子,游客、路人都会好奇,有人拍照,也有人逗骡子。在葛岭这几天,经常有人问我,这是不是马?

  这个很好分辨,马的鬃毛、尾巴很长,骡子则很短。在别的城市,曾有游客看到骡子驮着重物,说“怎么能让它这么辛苦?”我回一句,“骡子不苦,苦的就是人了。”

  这些上山的物料骡子不背,要花力气背上去的就是工人了。

  当骡子老去

  会给它找个好地方

  和骡子在一起久了,感情也加深。我把它们当成“同事”、“伙伴”、“宠物”、“员工”。

  有一次在建德山上运20吨水泥。

  每包100斤,我那一天抱了100多包,真的累呀。3袋水泥压到骡子身上,那天它们肯定也受了不少苦。

  等活或者下雨无法工作时,我和骡子一样有点忙里偷闲的开心。

  骡子其实蛮懂的,没活的时候,远远看到我了,就原地蹦跶表达兴奋。知道要吃好吃的了也会开心地叫好几声。

  骡子吃苦耐劳,能连续从早到晚工作,一个月也不休息,一天它就吃一顿,晚上能吃一二十斤草料,大概伙食费一天四五十元左右。

  身上铁架子上的被子隔两三个月就要换,不然被子汗臭味重,还容易磨到骡子的身体。骡子的铁掌坏了,也要重新去打。

  骡子不能直接用冷水洗澡,不然会感冒要打针。它的生命不长,基本20多年就要步入最后阶段了。

  老去的“老伙计”我是不会去吃它的肉,我心里对骡子,是“打工人”的同病相怜。辛苦了一辈子,老了就给它挖个深坑,好好埋了,这是老家的规矩。

  因为疫情

  我和孩子已3年没见面

  疫情三年,赶骡子的生意,也有影响。之前能去的地方,也有因为疫情被管控起来。之前谈好的生意,可能就突然被叫停了。

  以前隔三差五有个小生意,现在间隔时间变成了十天半个月,中间空当,我会去打零工贴补家用。

  因为疫情,我和孩子已经3年没见过面了。我儿子在重庆老家读高一,以往每年过年我会回去。暑假呢,儿子会从老家来我们赶骡子的地方——一年总能见两次面,但疫情一来就没怎么回去了。实在想得很了,会和儿子通视频打电话。

  我娃内向,不会把想念两个字说出口,但我知道他很想我们,我们也很想他。

  赶骡子的时候觉得累,没活的时候又会有点焦虑。不过,人总还得学会苦中作乐吧。

  有活的时候,我和老婆跟着车和骡子一起到目的地,吃住都是东家包了,一日三餐饿不着。

  靠着赶骡子,我们一年也能赚个10多万。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能这样养活孩子,养着一个家,也挺好了,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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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赶骡人
2022-05-27 钱江晚报2022-05-2700017;24287231;24287229;24287227;24287228 2 2022年05月27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