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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的夜色、龙井的茶园,他用水彩画出杭州的光感

陈坚的不确定与确定

《龙井山的景色》
陈坚 纸上作品 水彩风景

  西湖的夜色、龙井的茶园,他用水彩画出杭州的光感

  陈坚的不确定与确定

  陈坚站在柳莺里酒店那片面向西湖的夜幕里。一眼望出去,湖水、双塔、群山、低飞的鸟、游动的水鸭,被深邃的蓝紫色怀抱着。

  这是陈坚特别喜欢的时刻。

  他说:“夜晚是白天的影子,白天发生的很多事,在夜晚也会呈现出来。结束一天的忙碌,此时正好可以享受畅想的自在。”

  这种心境,呈现在他的作品中。

  陈坚的个展日前在浙江美术馆举办。

  西湖的傍晚、夜色,龙井山的茶园、瑞雪……当陈坚那些独具风格的水彩画作出现在面前,你就会理解,他为何如此喜欢傍晚的光感:“首先是色彩的魅力,这个时间段,天光下的山水、树形,蕴含着饱满的情绪,让人心静,诗意的内容也能表现出来。”

  江南

  如果要细说与这座城市的缘分,那要回到15年前。当时,陈坚是中国艺术委员会的秘书长,因为一些展览的前期筹备工作,他每年要来杭州四五次,和他回故乡青岛的次数差不多。工作间隙,他就去逛西湖、龙井山。

  成为中国美术学院的教授之后,他有了更多机会去感受杭州的春夏秋冬,慢慢深入到江南的日常生活。除了“一个人坐在龙井山顶看风景”,他偶尔也去建德、桐庐、富阳等地,有时会小住几天。

  南方的温润,完全不同于陈坚生活的北京。

  “江南景致,不显山不露水,与北方的凛冽全然不同,这让我感触很深。”陈坚想表达这种感触,将江南的一切,包括空气、饮食、语境……与自己的画作融合在一起,于是,就有了我们在浙江美术馆看到的画中杭州。

  2004年第一次来杭州开会,他在友人的安排下,住进这家酒店。其实,在改造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酒店的设施不是很好,但陈坚说,他一住就喜欢,因为这里面向西湖。

  对住所的情感,与他对朋友的情感是一致的。“一旦交成朋友,我不会变,除非对方变了。”正是如此,在浙江美术馆举行的展览现场,常有陈坚的一大帮朋友来参观,一说都是二三十年的交情。

  “雪”

  在浙江美术馆举行的“图式与超验——陈坚、朱塞佩·莫迪卡双个展”刚刚结束。

  2019年,陈坚在意大利办展时,结识了出生于西西里岛的朱塞佩·莫迪卡。两位同样生长在大海边的东西方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中表现出的美学特征却大不相同,在杭州举行的这场展览也是东方诗性与西方理性的并置。

  陈坚也时常回忆过去,如今,他将这种回忆放在作品中,表现为不分春夏秋冬都漫天飞舞的“雪花”。

  “每当回忆起我的过往和青春年华的时候,漫天飘满雪花;疾风吹过,我依然站立在这个地方,仰望天空和注视着远方。”陈坚将自己的感受,记录为这样一句话。他说,一旦陷入回忆,总有很多东西涌起,所以,就在画中设有诸多雪花状的留白,他给它们起名叫“雪”。

  他让这些“雪”作为一个符号,飘在自己的作品中。

  “这两年我笔下的任何景色,都飘满了雪花,都飞过我的思绪。”陈坚说,就像诗人泰戈尔说过的那句“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鸟儿已飞过”。他将这种感受总结为:“色彩就是情感——我不是画色彩,而是画情感和情绪。”

  帕米尔高原

  很多业界的友人会觉得,投身水彩画几十年,陈坚一直在变。

  的确,在网上浏览他各个节点的大展,各不相同——画景物、画人物、画静物,由具象到抽象。

  但陈坚又保持了很多不变。比如,他会在20年之中,一直画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人;在十余年之中,一直画自己在北京望京北皋画室一带的树木与原野。

  在陈坚看来,青岛与帕米尔高原,是两个极点,一低一高,全然不同。上世纪90年代末,他跟随导师去了帕米尔高原,“一去我就下不来了。”他说,导师的创作也是以帕米尔高原为题材,但是同行的一大帮学生,只有他传承了这个衣钵,其中的原因,一是条件艰苦,二是个人的喜欢程度。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陈坚可以在20年间,每年都来到这片高原进行写生创作?

  除了塔吉克人的善良、勇敢、吃苦耐劳,陈坚觉得最重要的是他们人与人的相处中所具有的人性高度,这种高度造就了他们的幸福感、仪式感,以及相互之间的尊重。当然,他们在劳动当中所呈现的独有样貌,也是陈坚非常看重的。

  也就是说,这片高原从地理空间到人性高度,都达到了一个“极点”,陈坚觉得,选择这个题材进行创作,可以容纳自己的诸多畅想。

  树

  帕米尔高原对陈坚的吸引,其实是“他者”的吸引。所以,在陈坚的总结里,画人物一定是画“他”——就是你对他的认知,提炼出他的精神性,包括他的特点、他的职业、他的地域与时间……

  随着年龄与心境的变化,陈坚开始想表现“我”。

  “画风景是画‘我’,用一句很简单的话叫:画不是风景的风景——内心的风景。”陈坚从2010年开始,画了大量的风景,即使在帕米尔高原,他也不忘描摹高原的雄壮。

  十年树木,陈坚在北皋农场的十多年,很多树都已长大。他在树下行走,有时候会停下来打电话。“我感觉到,我说的话,树都能听到,树也能和我交流。有时候,我在树旁停下来,和亲朋好友聊着最近发生的一些好与不好的事,自己的情绪就在这个空间里面缠绕着、羁绊着。”

  这十多年中,陈坚还经历了很多人生的巨变,他想用树来表达心情。

  由画海、画人,到画树,陈坚觉得有点难。这个难并不在于如何把树画得像,而是如何通过树来表达生命和情绪。

  “你怎么把看到的风景画得苦涩一点?要有色调,要有气氛的设定。你的气氛,自然不会为你营造,得自己观察。”陈坚花了大量时间在研究这个问题,树木和田野就在那里,但是如何用风景来表达情绪却很难,在他看来,一张风景画,没有情绪,没有意境,就没有价值。

  2020年初,新冠疫情的突袭,让每个人都停下脚步,陈坚也不例外。

  海边云雾升腾,山石时隐时现,陈坚想记录这种感觉,他发现,在大自然快速的变化中写生所呈现出的画面,比客观写实好看,“它有意象,有些东西不确定,有想象的空间”,是“内心的风景”——这恰好表达了当下的陈坚那种模糊、不确定的状态。

  灰度

  如同未卜先知,陈坚似乎预料到了我们的聊天会涉及“变与不变”的话题,见面之前,他在一张A4纸上写下这样一段文字——

  许多画家都是喜新厌旧的,一个人不断追求新的东西,不断地变化,属于一种本能。再加上我们对事物的认知、阅历、环境等都在发生变化,所以变化是自然而然的。只是有一些人,可能因为惰性,或者是能力原因,还包括外部原因,比如说市场需要一个稳定的面貌,改变需要放弃一些东西,所以固守在原地。

  对我来说,已经越过了纠结变与不变的阶段,只要符合自己视觉认知的要求,就会发生改变。但在变化之下,也潜藏着相对稳定的延续性。从崂山写生后的造境到“口罩”系列的抽象表现,再到现代意象的风景,好像一直有一个延续性,这种延续性也是自己主动选择的。

  因为视觉造型能力的纯熟与对绘画基本功的把握自如,陈坚的“变”不是刻意而为,而是“它到这个节点,就改变了”。

  水彩画是一种西方绘画的范式,它讲究造型、空间、色彩。但同样的材料,陈坚画出了东方韵味。所以,他去国外办展览,观众都很喜欢,他们一看就说:这是东方艺术。

  “绘画的最高境界,不在于技法,而是呈现一种自己的认知——对自然的认知,对绘画的认知,对哲学、历史、传统文化等诸多方面的认知。”

  陈坚说话,有一种天然的诗意。当他说起水彩画家与水的关系,美好的句子排比而至。

  “我和水合作,创造出人所不能及的美感,又传递了我的存在和想法,一幅好的作品,功劳有我的一半,也有水的一半。”在这种虔诚的合作中,陈坚创造出水彩画难以抵达的深沉和凝重,即使以很薄的色彩,照样可以展现厚度,这种自如,来自他多年坚韧不拔的研习。

  在陈坚看来,这种厚重是一种“灰度”,它既是画面的呈现,也有人生的态度——

  “我不过分地跟着时代去跑,我也不落后。我选这个灰色地带,里面的路很宽。我看看黑,再看看白,我知道怎么走。”

  本报记者 孙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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