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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2版:小时·特别报道

陪陌生人奔走在医院
亲历诊断书背后的心酸、疗愈和现实

诊的是病,陪的是心
杭州陪诊师的日与夜

陪诊师这次陪的是白发老人

  20岁的江西姑娘籽籽,怎么也想不到2022年6月15日这天,她跟老板请了一天假,会在杭州一家医院陪一个陌生男人一天一夜。

  这是她成为兼职陪诊师接到的第一单。

  你能接受为你在医院排队、挂号、取药的人,是一个像籽籽这样的陌生人吗?

  陪人看病,悄悄成了一门生意。小红书、抖音等网络平台上活跃着籽籽和她的同行,他们被称为陪诊师。实际业务却不限于陪诊,还有预约检查、取报告、开药拿药……听上去更像“全能跑腿”。

  每一单生意的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子女不在身边,7旬老人看病成难题;

  35岁单身女子头晕下不了床,想有人陪又不想欠朋友人情;

  18岁少女独自去手术,不敢告诉家人,决定一个人守住秘密……

  这个行业看似很简单,却承担着高风险。由于行业刚起步,准入门槛不高,没有规范化,更没有监管,交易大多建立在双方信任的基础上,这样的基础在意外面前有时候脆弱不堪。

  陪陌生人奔走在医院,亲历诊断书背后的心酸、疗愈和现实,标榜着“高收入”的这一行,真的能让人实现财富自由吗?

  籽籽说,他们更看重行业的前景,随着社会老龄化、独居人士增多、异地就医需求加大等,陪诊会越来越被需要。

  近日,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走近了多位杭州陪诊师。

29岁客人要她陪着做手术

“在陌生城市做手术,再坚强的男人也会害怕”

  籽籽是在姐姐的介绍下成为一名兼职陪诊师的。到接受记者采访这天,她入行不到一个月。

  籽籽刚来杭找了一份舞蹈老师的工作。做兼职陪诊师,她是想把闲暇的时间利用起来赚钱。

  到现在为止,籽籽做了六七单,主要是帮人取药、拿报告。

  29岁的河南人小陆,是籽籽陪诊的第一位客人。

  他通过小红书联系上了籽籽的姐姐,姐姐给籽籽派了活。

  小陆因工作临时来杭,身体不适,不想一个人去医院,想找陪诊师。

  他要做一个支气管镜检查。籽籽想,支气管镜检查用不了几个小时就完事,这一单应该比较轻松。

  没想到,小陆临时要再做肺结节切除手术,全麻。

  这是意料之外的,他需要有人陪护过夜。

  小陆有些歉意,迫于现实,又不能让籽籽离开。

  那一夜,籽籽在病房里没有睡好,她和小陆聊了聊。

  小陆爱人在国外,生场小病,本不是天大的事,但他说:“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独自做手术,再坚强的男人也会有点害怕。有个人陪着,感觉就不那么孤单了。”

  那一刻,陌生的籽籽成了病中的他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安慰。

  这一单,籽籽收获了1200元。

  籽籽不擅长表达,陪诊过程中她更多的是在倾听。

  生病的人都是脆弱的,需要陪诊师的又多有无奈的理由,“我担心自己的哪句话或者哪个词会戳痛对方。”

18岁女孩做完手术和男友分手

“这件事不告诉家里人,陪诊师你知道就好”

  27岁的小邓,是籽籽的姐姐,也是介绍她入行的“派单人”。

  小邓来杭州四年,从事生物医药行业,今年五一开始做兼职陪诊师。两个月,她的短视频平台已积累粉丝超过1500人。

  她做过医药代表,对医院、医生有一定了解,也研究过短视频平台的引流方式,做了一些功课,获得了部分流量支持。

  至今接了十多单陪诊业务的小邓,每次陪诊结束,都会心情不好。

  “和一个陌生人有了短暂的交集,我在那个时段参与对方的生活里,会有代入感,觉得每个人都不容易。”

  印象最深的一个单子,来自一个18岁的姑娘。

  “她要我陪她做手术。”小邓说,姑娘年纪很小,可对这件事的态度坚决又淡定。

  那是小邓第一次等候在手术室外,人不多,有男有女,有人低头无语,有人打着游戏,偶尔手术室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

  “有中途后悔的女孩子。但是我的这个客人,非常坚定。她说,这件事不会告诉家里人,做完手术,她就和男朋友分手。”

  小邓替女孩惋惜,可是她也没有多劝。

  不能多问,是陪诊师的一个职业规则。

  这件事,让她难过了蛮久。不过后来,小邓和那个女孩成了朋友。

  “我会在微信上问她的近况,她找了一份工作,生活也开始走向正轨。她说,我是她在杭州交到的第一个女性朋友。”小邓说,做陪诊师,在获取报酬之外,这些可能也是意外收获。

  有本职工作的小邓很难权衡兼职和本职的关系。“我也是试试水,打个前锋,为妈妈试试看能否开拓一个新事业。”

子女在外地,七旬老人看病寸步难行

“找陪诊师陪老人的很多,陪孩子的很少”

  在杭州的陪诊师中,35岁的旷旷算是前辈,尽管她入行只有1年。

  从事过十多年医疗销售相关行业,对于医院乃至医疗行业,旷旷有着较高的熟悉度和专业度。她接过的单不多,但每种类型都接触过,这让她看到了陪诊背后的一些现实问题。

  年过七旬的老夫妻在杭州,子女一个在宁波,一个在江苏,只有节假日才回来。老爷子流鼻血好几天了,不敢一个人去医院。

  “因为不会智能操作,对就医流程不熟悉,老人毛病拖了好几天。子女知道后,在网上联系了我,让我陪一下。”

  旷旷当时去家里接的老人,陪着他到医院挂号、检查,一切都挺顺利。

  那一刻,她有一种自己就是老人女儿的感觉。

  老人经检查没有大碍,回家的时候也挺开心。

  旷旷却思考了挺久。

  “为了生计,中年人永远在忙碌,又希望家中的一老一小‘两全其美’,能尽孝尽责。一旦两者冲突,老人多数是易被忽略的一方。他们找陪诊师陪老人,但很少会找陪诊师陪孩子。”

  35岁的单身小姐姐,头晕到站不起来。

  旷旷扶着小姐姐下车,陪诊了三小时。

  旷旷问她:“为什么不找朋友陪?”小姐姐说得挺实在:“不想欠人情。总不能让朋友陪我看病就完事儿吧,总要请吃顿饭吧,七七八八算起来,还不如花钱找陪诊师干脆。”

  那一刻,旷旷想到了网上说的“十级孤独”,“最后一级是‘一个人去做手术’,有多少人能对此云淡风轻?单身在杭州闯荡,生病时真的会很无助。”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涉及的陪诊师全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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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陪诊师的日与夜
2022-07-05 24472648 2 2022年07月05日 星期二